返回第1章 自始(1 / 1)龙宫八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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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严冬的夜晚,本是寂静无声,却被一道火光划破了静谧。

才卸任了不久的尚书令徐息的府邸里燃起熊熊的烈焰,熯天炽地的烈火冲上云霄,在寒冷的严冬涌出一股热浪,连悬在天空的皎月都被烧红了。人们起伏的叫喊声与杂乱的脚步混在一起,燃烧的木梁发出阵阵断裂声。

在热浪与纷杂之间,上官川死死抱着怀里发了疯往火海里冲去的姑娘,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挡身后的烈焰,叫她不再看到这火光燎天的残忍场面。怀里的姑娘对他拳打脚踢甚至扯咬着他的肩膀,可终究不敌眼前的现实,她艰难地松开口,呜咽啜泣再也堵不住,只能无力靠在上官川的肩颈上用撕裂后沙哑的声音哽咽着唤着娘。上官川轻轻拍抚着姑娘,他的肩颈已经一片湿润。

“谁干的。”姑娘咬着牙努力撑起身子,看着身边的仆从,冷冷地问道,“是谁干的。”

仆人也不知是被眼前的大火还是被姑娘的模样吓着了,颤颤巍巍地答道:“方才,方才楚王叫人送来一封信,徐大人看了,说要一个人在书房呆着,结果就……就……”说着也忍不住流下泪。

姑娘听了,静默了良久,忽然呕出一口鲜血,趴倒在地上。众人见了赶忙上前搀扶叫着医官,上官川忙用衣袖为她擦去不断涌出的血。

“好啊,好啊……”女子撑着上官川强站了起来,诡异地笑了起来,话语夹着血艰难地从她的嘴里吐出,“他终于……还是下手了……”

火光在严冬中为她苍白的脸渡上一层暖色,可她只是如同死人一样看着火光漫天,吞噬天地,屋梁轰然塌陷就像她再也止不住的泪。年轻的姑娘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倒下。

上官川赶紧抱揽过她,嘶声力竭地喊着医官。他看着怀里的姑娘,血与泪纵横在她面庞,映着火光,像是一把把利刃将她娇好的容颜一刀一刀地割裂。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他的姑娘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王,从来都是高傲而狡黠,绝不会也绝不该像这样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医官来到,将姑娘抬回屋里,诊治之后姑娘仍未清醒。

上官川送走医官,坐在床边。本来狠下心来要远走高飞的他此时却是脚下生了根,多一步也迈不出。他看着昏睡的姑娘,她紧锁着眉,唇也干裂无色,冰冷的眼泪从紧闭而颤抖的眼滑落,划破苍白的脸庞。

上官川为她拭去眼角泪痕,心痛难耐,终于再也忍不住在黑暗中俯身小心拥住她被寒风打得冰冻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轻声唤着:“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

恍惚间他想起他第一次与姑娘相见时的情形。

那已是多年以前,那时他还未入仕,楚王也还只是大将军——

当年大将军才收复了岭州正要回京,而在外云游的上官川也被自己父亲的一封信叫回京中。

上官川才回京中没多久,正赶上大军回城。大军入城,百姓们赶忙聚在道路两旁为凯旋的军队送上鲜花与呐喊,上官川跟父亲也挤在人群当中。

城门下缓缓步入一支穿着玄色盔甲的军队,它如一条黑龙般绵长蜿蜒,将士们的铠甲便如片片龙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怒自威。在这黑龙的前头立着红色的绣着景字的旗帜,两旁是两面玄色的郑字旗为它护驾。这便是当朝吴州牧兼大将军郑观的军队。而负坚执锐,骑着马领在军队前列的龙威燕颔、陵厉雄健的中年男子正是大将军郑观。

郑观骑在马上向两边的群众微笑着点头示意。在他的身后跟着这次与他出征的将领、军师。

上官川在振臂而呼的人群与漫天飞舞的花瓣里窥到有一位缀在列队后方的女将军。头甲遮去了她大半的容颜,却仍可窥见她如狼坚毅的眼神,即便随军已久,风尘与疲倦也无法遮掩她美丽的容颜。

她也如同大将军一样想百姓们微微点头示意,只是不展笑颜,如同磐石雕成的神像俯视着整个人间。她的眼扫过上官川所在是人群仍面不改色地骑着马往前去了,而上官川却愣在原地,眼神被她牵着去向远方,直到身旁的父亲唤了他多次方才回神。

只这匆匆一眼上官川却知晓了何“任是无情也动人”。

接下来的事情倒显得无趣的多了。此次上官川的父亲唤他进京不为别的,又是为了叫他入朝做官一事。

铁骑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而去,人们讨论着此次大胜四散而去。

“好了,咱们回去吧。”老者转身离去,上官川赶忙上前搀扶父亲离开。

二人回到家里一个稚童迎了上来,用小胳膊小腿稚嫩地行礼,道:“宿儿给祖父、父亲请安。”

“好宿儿。”老者摸摸他的小脑袋问道,“宿儿今天去哪玩儿了?”

“在茶楼里听书,后来大将军回城就看大将军去了。”孩子乖巧地答道。

“宿儿觉得大将军威风吗?”

“威风!”提起大将军,孩子便挺起胸膛,学起大将军的威武做派。

“那宿儿觉得京城好玩吗?”

“好玩!”提到玩乐,孩子总是兴奋的。

“那就好,宿儿回屋里玩吧。”

目送稚童离开,老者道:“你同我来趟书房。”

二人进了书房,摒退下人,老者仔细地关上了门,又在屋内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坐下对年轻的男子道:“方才大将军的阵仗你看见了吧。”

“儿子看见了。”上官川答道。

老者见儿子兴致不高,捋捋胡子道:“大将军也是当世少有的英雄,当年何方于长安乱政,逼走先太子,自此之后乱臣贼子割据四方,天下大乱啊。多亏大将军迎先太子之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入主吴州定都临安才保住这景朝的正统。”

“是,大将军英勇。”上官川顺着父亲说到。

“如今大将军收复了南方的岭州,你说有了吴州与岭州,接下来他该如何?”

“儿子不知,大将军如何也与儿子无关。”

老者听了上官川的回答有些生气,转而又道:“那你以为这朝堂会如何,陛下会如何?”

“儿子只是个玩世不恭的游侠,怎知朝堂之事?”

听到年轻人不咸不淡的回答,老者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上官川!”上官川赶忙俯身拜请父亲息怒。

“岸之啊,”老者看着跪拜在儿子,喊着他的字,缓缓蹲下抚上他的肩膀,“岸之,我知道你不愿入朝为官,当初你为躲大将军的征辟宁愿离家四处游历,父亲也不愿逼你啊!”说着老者的声音便打了颤,声泪俱下,“可咱们家在朝中不可无人啊!这可是咱们上官家好不容易争来的,几代人传下来恩典呐!”

老者见儿子没有回应,又哭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不为家族着想,那宿儿呢?将来他要入仕,察举头一个看的就是家世,你不做官,那他将来怎么办?”

“陛下贤明,如今察举已不看重家世如何。况且宿儿同儿子一样,闲云野鹤,不适合做官。”上官川一直俯首不曾起身,声音沉闷得像是从土里出来的。

老者听罢,不禁哽咽,良久后才挤出一句:“父亲年纪大了,不知还能在朝中几日。你大哥从军已经牺牲……你妹妹已嫁人,父亲真的不想逼你,可着家里只剩你能做顶梁柱了。”

想到牺牲的兄嫂、年迈的父亲,上官川也默默良久,老者伏在他的背上哭泣,哽咽道:“哪怕你去当个读书修典的闲官呢。你实在不喜,待我入土后,辞官就是了。”

老父伏于身上痛哭,上官川知道此番无论如何都只能答应了,只好忍下万般不愿,道:“父亲如此伤心,倒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去做个闲官拜个虚名就是。”

“岸之,好孩子。”老者赶忙将儿子扶起,“此次收复岭州大将军必会向陛下请招贤的诏书。父亲这就找人为你写举荐信,你快去准备一些你写的文章,好去吏部科考时给考官品评。”

上官川看着破涕为笑的父亲,应声说是。

从此之后,只怕是一世身不由己了。

上官川起身告退,走出书房,看到宿儿在园中玩闹,他招了招手叫孩子到他身边来。他将孩子搂入怀中问道:“宿儿觉得京城好吗?”

“好……爹眼睛红红的,怎么了?”孩子赶忙为父亲吹吹眼睛。

上官川摇头笑道:“没什么,以后咱们可能要在京中常住了,宿儿高兴吗?”

“高兴!”

上官川看着孩子稚嫩的天真笑颜,回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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