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府回来,郑泽翻来覆去怎么都没睡好,一闭上眼便是父亲如何待郑泓好,母亲如何开解自己,自己心中又是如何不平。
那份不平,从来就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即使郑泽强压着强掩着不去看,可只要略松开一点,就能叫郑泽觉得刺目,五脏肺腑都拧在一起。
眼瞧着快到上官川来上课的时辰了,倒不如直接去书房候着,于是起身往书房走。
等上官川推开房门就看到女公子坐在座位上等着——准确的说是歪在贵妃榻上,原本的座椅被她丢到一旁,也不知这大小姐今天是哪门子脾气。总之她能早到实在难得,郑泽从来都是压着时辰或是会来迟一些。可是上官川又看到那人黑着的脸皱着的眉,低头一看满地散落着揉皱的纸团。
合着,是来这泄愤的。
意识到这一点,上官川警铃大作。俯身捡起被揉皱的纸团,展开抚平,上面全是写毁了字,笔触张狂破裂,足见怒气。
郑泽见他进来收了脾气收了笔坐直身子道:“你来了。”
上官川站起身柔声问道:“女公子这是怎么了?”
郑泽只当是自己吓着他了安慰道:“放心,我只是练得心烦而已,我们聊了快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叫你不那么怕我,可别又被我吓成缩头乌龟了。”
上官川笑道:“女公子说笑了。”
郑泽见他神色无异,就让他开始讲课了,见他整理起书籍又说道:“先生给我讲了许多,可是都还未教我写过字呢。”
上官川警觉,停下讲解走近她身边微微俯身问道:“女公子的楷书写得很好,为何还要花这番功夫呢?”
郑泽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拍拍椅子叫上官川坐过来,好在贵妃榻位置够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上官川小心翼翼挪过去,与郑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郑泽倒也不管他直接倚在塌上,略有些失落说到:“我觉得我的字太幼稚。”
上官川默默腹诽,您现在写的“草字”是挺幼稚的。
郑泽继续自顾自说到:“我看父母长辈,还有兄长,他们写的字都是连笔的,哪是我这样一笔一划的。”
上官川努力压着嘴角,在心里偷笑,果然不论女公子平日怎么撑着说到底都是个小姑娘,那股稚气还未脱呢。
上官川顺着她问:“那为何不叫专门的先生教你呢?”
郑泽撇撇嘴道:“几年前就跟他们提过,他们说我能写好正楷就不错了,写熟了自然就知道怎么连笔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你看看,”说着抓起地上的一团废纸扯开,“自己写就写成这样。”
说到这郑泽倒有些泄气,坐直身子捏着揉皱的纸稿贴近上官川小声问:“我写的字,真的很像乱飞的蚂蚱吗?”
摸着良心,上官川想说这岂止是像,简直是蝗灾过境。可看着小姑娘有些委屈又泄气的眼神,上官川的良心告诉他身为人师表该好好勉励学生,不可冷嘲热讽,她既然不会自己好好教她就是了。
“书法难得的是字里能有精神气,您如今精神已有只是风格还未定型,多加练习会好的。”上官川温柔开导说到。
“那以后你边教我写字边说课,今天就开始。”郑泽从来都是个行动派,说着就研起磨来,又翻出一沓纸,旁边摆着上官川写的游记为摹本,“今天该讲江夏郡商业如何了。”郑泽拿起毛笔伸出手示意上官川:“你先教我写一遍。”
上官川自以为会意,拿起另一只笔正要在纸上示范,却被郑泽拦下说:“我是要你握着我的手写一遍,不然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写。”
上官川大惊,赶忙起身紧张道:“女公子,这不合规矩。”上官川心想,即便是女公子那也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小姑娘也太不懂男女大防了!大将军要是知道我握着女公子的手一定会杀了我的!
郑泽一眼就看透了上官川那张严肃的脸下努力压着的惊涛骇浪,哼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难道以前你父母先生不是这么教你写字的。”说着又拾起了以往的傲气,“再说了,在这府里,本公子就是规矩。你教,我学,天经地义。”
见上官川还杵在那拱手行礼,郑泽知道他必定是害怕父亲威严本补充道:“你教我写字,本就是父亲授意,我们家人学写字从来都是手把手教的,我父亲不会生气的,你就别操那份没用的心了。”又故作愠怒打趣道,“怎么,上官公子高贵,本公子就如此不堪,不配让上官公子手把手地教?”
“不敢,在下遵命。”上官川行礼起身,又坐到郑泽身旁,提了口气跟就义似的握住郑泽的右手,郑泽见他如此也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于是故意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先生,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