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个儿子下了楼，郑观对郑泽说到：“中秋那日罢朝后陛下要招待群臣赏花宴乐，我和你娘白天是顾不上你了，你想去哪玩就去吧，晚上你带着郑泓回这吃中秋宴。”

郑泽兴致勃勃地问：“父亲，既然去哪都成，那我能出去打猎吗？”

“随你吧。那些个小子们你也一并叫上吧，我和你的叔伯们都要进宫，他们自己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郑观发话，这是答应了。

“多谢父亲！”得了父亲同意郑泽万分高兴，这一高兴，脑子又变得格外好使起来，想到方才郑观说陛下要与朝臣赏花宴乐，对郑观道：“父亲，歌舞宴乐，靡靡之音，不利于战，我们还在打仗呢，您该规劝陛下，把那些歌伎舞女都赏给江广，以表彰他进贡的诚心。上官川游记里说江夏郡朝喧弦管，暮列笙琶，江大人一定喜欢。”

“行了，不就是要消磨他们的斗志把他们养废，你们能想到的军师们早就想到了。”郑观说到。他今晚回府之前就是在与各位将军、军师讨论湖州局势，今夜叫三个孩子来问话就是看看他们各自的见识与本事。如今看来，郑武做事狠辣，郑泽看事周全且能顾及百姓，如此便是胜了一筹，至于郑建……唉，但愿他真能学得进去，否则怕只能做个文人了。

“原来如此，倒是女儿多虑，班门弄斧了。”郑泽听父亲如此说便知道他这是在测试他们呢，希望自己没叫父亲失望。

“你能多想是好事。子善，过了中秋你便真正是十六岁的大人了，你看事周全，我很欣慰。同时你要记得，你身为郑府的嫡长女、女公子，你要好好教导子威、子向，尤其是泓儿。”

见父亲夸赞自己并寄予厚望，郑泽本是十分高兴，可没想到父亲随后就说她身为女公子要帮扶弟弟，让郑泽的笑脸僵了一半，活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可只能将对父亲偏心的不甘藏在僵硬的笑脸后面，答说：“是。”

郑泽忘了她后来还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走出书房的，只记得踏出屋门后那副叫她生厌的笑脸仍挂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看到满天星空闪耀，临近中秋月亮也近乎完满。银霜铺地，当真是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此女命格属月，可替太阳光耀黑夜，是辅佐之命……

自己学得好便是先生的功劳，有了本事就要帮扶兄弟，自己的辛勤付出父亲从来都看不到也不在乎，难道她只能是用来夸赞别人的量尺、辅助别人的垫脚石？……

荒谬。

“子善姐？”

一个清脆女声打断郑泽的愁思，郑泽看到树丛里钻出个人影，怕被人瞧见了笑话，赶忙拭去欲垂的银珠，转过身仔细一看，笑道：“这不是云妹妹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屋呢。”

来人正是方才与她同坐着的对她颇有好奇与好感的女子，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小妹，名叫郑云。

郑云好奇地望着她身后父亲高高的书房，对郑泽道：“姐姐，我真羡慕你，能做女公子多好啊。”

郑泽听了，只觉得讽刺，却也勉强撑着笑，问到：“原来在你们眼中，女公子这么风光？”风光地用毕生所学去给别人做锦绣上添的花吗？

“可至少姐姐能开府，还能有那么多人教书。”郑云对此十分羡慕。

“怎么？父亲如今不让你们读书了吗？怎么会呢，父亲说了，不论公子小姐，郑家的子弟都是要念书的啊。”郑泽听言警觉，她深知自己能做女公子是因为父亲爱重母亲，若她只是郑府里普通的女子只怕是不会得到父亲特别的优待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虽算是保全了自身可这些姊妹在府中的过得如何也一直揪着郑泽的心，没想到如今父亲连教书先生也不给她们请了吗？

“不是不是，我们也仍跟着先生在学。”郑云见姐姐神色有变赶忙解释，“只是姐姐珠玉在前，我也想像姐姐那样有所作为啊。”

“我哪有什么作为啊，都还没官职呢。”

郑泽不好意思地笑着，不过郑云的一番话倒开解了她不少。她心中虽对身为女公子只能做兄弟辅臣十分不甘，且认为这是她的不幸，可对于闺中的姊妹们来说，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希望、一种寄托。身为女公子，她能驰骋沙场，出入朝堂，景朝虽民风开发，如今战乱更是礼崩乐坏，可对闺阁女子仍有束缚，尤其是在出嫁后，要忙着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只怕连家门都很少能出。自己身为姐姐，又带着她们的寄托，实在应该好好珍惜，为她们做个好榜样。

“其实，你想有所作为，也可以去试试啊，拿着你的文章去察举，去科考，说不定你就能入朝为官了呢？”

“真的可以吗？”郑云兴奋地问到。

“但是首先你要好好念书，要想好自己将来究竟要做什么。”郑泽拉着她在月下缓缓淌过流着银霜的石子路，“入朝为官，沙场征战，这些都是关乎社稷、百姓的大事，尤其是我们如今还在打仗呢！要挑起这个重担不能只用想的，还要做，而且要做得周全做得完满。不过，只要你能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一定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说着又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若有什么想看的书或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姐姐，有了姐姐这番话，我便更加坚定了，定不让姐姐失望。”郑云也握着郑泽的手俏皮地屈膝行礼。

郑泽纤长的手指虚虚点着姑娘的樱唇：“万不可光说不做。”

郑云点头笑答：“是！”

“好了，快回屋吧，我也要回去了。”

两人在郑府门口道别，郑泽骑着马，仰头又看见那繁星点点，倒显得不再那样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