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冬天快到了头，到了年下四处都热闹着迎接新春。这春节前讨债好像是个习俗似的，不仅百姓人家讨债，朝廷也讨债——皇上下旨，要求湖州牧江广把这几年欠下的赋税都给补上。不过，陛下仁慈，允许他分几次交完，元宵节后就要交上第一批。于是江广和朝廷——说白了就是大将军一派吵得是热火朝天，你来我往也算是给年节增了热闹，只是累坏了在两地奔波送信的小吏与快马。不过总算是定下了湖州元宵节后要补上之前少交的一批税贡。

这讨债要债嘛，是大人们忙活的事情，像郑泽这样的小孩儿只需要睡了吃，吃了玩，出去拜年拿压岁钱才是正经大事。这到了年下她和徐尘都遣了自己府里的仆役回了家，一起住回了徐息府上。郑泽因为年节连课都免了，徐府上为新年布置之事都有徐息徐尘还有管家仆人们忙活着，她成日里优哉游哉的，最忙不过时不时帮忙照看弟弟。

等到了除夕这日，郑泽要回郑府里去，这才忙活起来。郑泽回房叫了侍女为她梳了新样式的马尾辫子，再在发上缀红珠子。为着新年喜庆，她还难得的在两颊和唇上抹了胭脂，还用花染了指甲，再穿上一身红衣，映着日光衬得她的皮肤更白皙娇嫩了。

“捂了大半年，可算白回来了。”郑泽站到等人高的镜子前摸着头发提着衣服，转着圈左右端详，十分满意，“绾姐姐，你真不亏你的名字，每次都能梳这么好看的头发。”

“是子善公子长得美，所以怎么梳都好看。”那位绾姑娘给郑泽披上那件红色飞鹤的披风，为郑泽打理整齐。她是郑泽的贴身侍女之一，也是徐府里数一数二的管事丫头。

打扮好了，郑泽也等不及跑出去招摇去了。意气风发的红衣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漫步长街，如此美景人们在忙碌之时也忍不住多看一眼。

悠悠晃到郑府，走进去果然又是繁忙之景，阖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的。郑泽知道郑观的脾性，他每年除夕的早晨都是要去市集上亲自买置物品的，此时定然不在，于是进了西苑。郑泽正想到周夫人房里请安，结果才要踏进院子就被告知周夫人也不在，四处忙过年的事务去了。

“夫人说了子善公子来了想找哪位公子小姐玩儿就去吧，现下实在是太忙，若有什么事再叫您。”

“哦，行了你忙去吧。”

其实看周夫人忙成这个样子，郑泽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嘲笑，春节大事本该阖府里照应，可她偏要事事带头事必躬亲，好在父亲面前展现她作为正室夫人的担当与辛勤。说得好听是不愿劳烦其他夫人让她们享清福，说白了就是要强、生怕大权旁落呗，她这样的穷瞎忙，累死都算活该。郑泽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直接跑到郑云那个院子里。

走到小院子门口，见有仆人正在院门口贴着对联。

“这字写的好看，行云流水，文气风骨，是薛夫人写的？”

那贴春联的仆人听了吓了一跳，发现竟是子善公子来了，这子善公子回到府上多是到东苑里去，很少会来西苑的，就算来了大多时候也只是去周夫人屋里坐坐，来薛夫人的小院子这可是前所未闻。

郑泽见他这又是意外又是惊异的样子，本就被周夫人恶心到的心现在更是横了一根刺，柔和的笑脸转漏出些许厉色：“呵呵，我在我自己家里转悠你慌什么。”

此言一出，吓得那仆人扑通跪下求饶。

薛夫人的侍女书儿听了声音疾步趋来：“出什么事了？”

一出来就看到子善公子咧着笑脸，地上跪着的仆从都抖了起来。边上其他的仆人侍女有的飞快逃开，有的躲在一旁看戏。

郑泽见薛夫人的贴身侍女出来，严厉道：“我在自家院子里转悠着，问了句话，结果他看见我怕得跟做贼似的。”语气中已经没几分客气了。

书儿听了，看看地上跪着的小厮，忙笑着解释到：“子善公子别怪他眼拙，公子搬出去得早，他才来一年多所以不大认得您。”

听书儿如此说，郑泽脸上没了一点表情，只垂着眼看着那跪着低着头吓得不行的仆人，没人知道她下一步是要打还是要骂，连一直跟着薛夫人的书儿也不敢再言语了。

那仆人心里也是忐忑非常，听那些老资历的人说这位女公子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人，跟大将军是如出一辙，连周夫人都敬她三分，自己这次只怕是完……

他正自顾自地抖着呢，谁料那女公子竟蹲了下来叫他抬起头看着她。看着眼前朱唇粉面的少女，不禁咽下一口气，这别是他在这世间看到的最后一张脸吧。

完了完了……仆从闭上眼只等着判决了。

可他却听到那女子语气里带着轻松笑意说到：“呵呵，睁开眼看清楚记住了，本公子乃大将军之女，你该称我一声子善公子。我，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也是肉长的，不吃人。”

仆从睁开眼，看着她扬起神采飞扬的笑脸，阳光倾泄，容光焕发。

他呆了会儿，马上跪拜行礼道：“子善公子恕罪，是子善公子太好看了，小的刚才一时看呆了，还请公子恕罪。”

郑泽轻哼一声，站起身来，她知道这不过是托词，他哪里是因为这个，不过也罢，就以他为源改改这郑府风气吧。

“行了起来吧，做完活休息去吧别冻着了。”郑泽说完就进到院子里了。那仆人松了口气，连带着旁边看着的侍从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书儿反应过来赶忙跟上郑泽为她拉开门帘通传：“夫人，小姐，子善公子来了。”

郑泽由书儿引进内屋，薛夫人正在给郑云梳头。三人互相拜了年后，书儿才端上了茶伺候郑泽坐下。

郑云和郑泽闲聊着好让母亲为她梳妆。薛夫人的秀手绕着女儿的乌发，缕缕发丝如蛇盘绕成发髻，剩下的一半长发如飞瀑般垂下。簪钗步摇，花鸟虫鱼在墨海中摇曳沉浮。郑泽多年不曾作女儿装扮，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眼睛都看呆了。

郑云见今日只有郑泽一个人来，疑惑到：“今日怎么就姐姐一人，泓弟呢？”

郑泽一边细细欣赏着桌上的首饰一边回到：“他前不久又病了，发热，这两天才好，还是得小心些，就不让他出门了。”

薛夫人听言叹了一声：“泓儿身子是弱些。你回去后托我问声好，祝他早日康复。”郑泽应下谢过。

三人聊了一会儿，郑云也梳好了头，外头有人说周夫人叫公子小姐呢，薛夫人就让郑泽郑云先出去了，看她们出了院门才问起书儿方才外边究竟发生何事，书儿一五一十得禀报了。

“那小子怕女公子怕得不行，说的分明是托词，不过经此一事想来他对女公子也不会再这般惧怕了。”

薛夫人又问：“旁边可还有其他的侍从看见？”

书儿回忆道：“有几个丫头小子。”

“那就好，自从子善搬出去后，周夫人又是传言又是装样子，巴不得叫这府上的人都绕着子善走。子善这招聪明，云儿跟着她没选错。有次宽宏之举，丫头小子们平日又爱闲聊，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能打破周夫人的闲话。我们也顺水推舟帮她一把吧。”

书儿会意，日后她闲着无事与众人闲聊之时会好好聊聊郑泽甚至是当年的李夫人和大公子是如何待人亲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