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日，上官川带着父亲儿子到街上图个热闹，买花喝茶玩了一天，这才回到家，能照看照看自己晒在院子里的火腿、腊肉、腊肠。

上官川借着夕阳正查看腊肉的成色，寻思着挑一块晚上吃了，忽听到外面一阵利索的敲门声，坐在一旁的老上官也被这拍门声惊了一下，这个时辰了也不知是谁来。

上官川叫仆人去开了门，等了一会就见仆人小跑着回来，指着大门方向磕巴道：“是，是，是大将军府的郑泽公子来了！她说过来给先生拜年！”

老上官赶紧放下茶起身急匆匆地对儿子道：“快把女公子请进来，我去叫宿儿出来。你别抓着肉了快去啊！”说完又叫仆人备查再快步回到屋里唤着上官宿。

上官川反应过来，放下腊肉跑到门前。只见一身披赤红绣飞鹤披风的少女一手抱着一小盆君子兰一手牵着骏马。那女子见有人来，抬头一看，披风的红帽顺势滑落，露出她高束的青丝与白皙的面容，面上的胭脂残妆映着红衣夕阳显得柔而不媚。美人美景，足以叫人呆滞。

女子笑着，明眸皓齿：“上官先生。”

来人正是郑泽。

上官川回过神，笑迎她道：“快请进来。”叫小厮将马牵下去，接过郑泽手中的花盆，几株紫色的蝴蝶兰开得正好呢。

上官川在前面引着请郑泽入府。跨进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刻着山水图的影壁，两旁有竹林相映。风吹瑟瑟，竹子上头虽挂着几个年节用的红灯笼，却没有俗气，跟着竹子随风飘荡更有清净悠远之感。

郑泽的目光都被那一丛竹子吸引着，连上官川与她说话都不曾转目，嘴里只简单应付着。看了着夹道的竹子，郑泽倒是知道上官川这出尘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她的眼目心神正被竹子淘洗着，却没想竹林戛然而止，眼前出现一排又一排挂着的腊肉腊肠。

可真是从世外跌回凡尘啊。

两人到了内院，老上官与上官宿也出来了。老上官见了郑泽倒是殷切，又是问她父母如何又是请她喝茶休息。郑泽没喝他的茶也不欲与他弯弯绕绕，直言道自己是来拜年的，说完先鞠躬拱手行礼说着吉利话，给老上官行礼拜过。老上官向来是郑观一派，见郑泽与他们家亲近自然是笑得连眼睛都没了。

上官川却是拘束谨慎，见郑泽要给他行礼拦着她连腰都不敢让她弯下，一个劲的说自己受不起。老上官在旁边看着生怕此举引郑泽多思从而得罪了大将军，小声劝上官川受了这一礼。

不过郑泽是没那多余的心思的，毕竟已经见惯了上官川这副“怂”样子，调笑着装着委屈道：“虽然先生年轻还不能称为‘父’，但终究是老师长辈，你这样不让我拜年，我连压岁钱都没法拿了，先生还吝啬这点压岁钱吗？”

老上官和宿儿听了都忍俊不禁，劝着上官川就让她给拜个年吧，又不是跪拜大礼，连宿儿都帮腔道让女公子姐姐拿了压岁钱吧。

有父亲孩子帮腔，上官川也不再拦，在郑泽行礼的同时也反给她行礼拜年，如此也算相抵了。两人对拜完了，郑泽还给抱拳上官宿也拜了一礼，上官宿也乖巧回礼。

行完礼了，郑泽向上官川摊开双手，眼睛闪着，一字一顿道：“先生，压、岁、钱！”

“有有有！”老上官说完，仆人用托盘举着呈上一份压岁钱，上官川亲手拿了来放到郑泽手里。

老上官见天色已晚，想多留郑泽一会儿道：“天色暗了，子善公子用过晚膳再走吧。”

郑泽此来不过是想调戏一下上官川，拿到了压岁钱，任务完成，心情舒畅，不欲久留，最后再借着老上官的邀请调戏他一下，辞道：“上官大人不吝赐饭，愿该留下，只是家中母亲在等，实在不便留下，多谢大人好意。”说完嘚瑟地飞了上官川一眼，这套说辞正是学的上官川。

上官川自然是听出来了，面上却不能显，可心里确实又是无奈又是觉得好笑，这个小姑娘，可真会刁难人！想着心里又生出一计主意，暗暗憋着坏笑。

“即使如此，也不便强留。子善公子送了这么好看的花，父亲我们也不能叫公子空着手回去啊！”

老上官哪知道上官川打的什么主意，只一个劲帮腔道：“对，对！宿儿，咱们昨日不是包了几个粽子吗？去拿过来给公子好不好？”说完带着孙儿进屋去拿。

郑泽赶忙劝到不用，可哪拦得住已经分头行动了的几人，上官川飞快着身手拿过红纸给郑泽麻利地包了几块腊肉，对着屋里喊道：“爹！那粽子旁边不是还有新收的冬笋，也给女公子带些回去尝尝吧！”

听上官川大着嗓门郑泽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拦他，又急着大着嗓门冲屋里道：“上官大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哎呀这没什么的。”说着老上官拎着篮竹笋带着抱着大粽子的宿儿出了来。

郑泽见这架势，人都傻了，她待会儿还得骑马回去呢！还要拿这么多东西？！好声劝到：“这也太多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若是给我了你们不够吃了倒是我的罪过了。”

上官宿抱着大粽子奶声奶气道：“我们够吃的！这些可好吃了，女公子姐姐也带回去尝尝嘛。”

上官川见有小儿子帮着说话，给宿儿竖起了大拇指，上前去帮郑泽打理好，把腊肉和粽子都放进装笋的竹篮里：“这笋是家里竹林里长的。腊肉腊肠是我在岭州游历时跟着当地人学的做法，是晒出来的，用来炒笋炒饭都好吃。还有这个，叫‘枕头粽’，里头包着绿豆、板栗和猪肉，蒸着吃煎着吃都使得，也是岭州风味。”

郑泽看得是眼花缭乱，合着那院里的竹子是用来吃的！还有那粽子，大得夸张，比她两只手加起来都大！她待会儿得抱着这么些东西回去吗！这个上官川！郑泽瞪着笑得客气万分的上官川气得牙痒痒恨不能狠狠咬他一口！

上官川给她收拾好，亲自送她出了门，扶她上了马再把那满满放着东西的竹篮递给她让她拿稳：“女公子放心，这个竹篮是我亲自用家里的竹子编的，结实着呢！”文质彬彬的语气，流露出包不住的贱兮兮。

郑泽看着怀里的竹篮，看着从院子里冒出来郁郁葱葱在风里摇曳生姿的竹子，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了，心里暗暗嘲讽自己，方才竟然觉得那片竹林是用来陶冶心扉修身养性的，自己怕不是失心疯了。

低头看到上官川那张明媚笑脸，郑泽面无表情，无力道：“先生好意，子善记下了，日后必定报答。”说着双手小心拿着篮子牵着缰绳驾马离去。

上官川见她走远，回到家里关上府门总算是再也板不住，笑了好几声，不住摇头，这个女公子啊，难得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个小姑娘，哈哈哈！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

再说他念着的小姑娘这头。郑泽小心翼翼回到了徐府，进了门，带着上官川的礼物进了餐厅去见母亲。大年初一，任睿吴悠他们也到徐府上团聚。

“我回来了。”

众人见她没精打采的都停下手头事看她，连吴悠都放下了涮着的肉，转头看她，发上簪钗环佩玎珰，见她提着一大筐吃食，问道：“……你去村里打劫了？”

郑泽咬牙切齿吐出上官川三个字，又把他送的东西告诉长辈们。徐息见了叫仆人把东西拿去放好，难得过年放松她放下平日里紧束着的高髻，披散下头发随便绾了一下。任睿见郑泽累了，叫她坐下来赶紧吃些东西补补气力。

吴悠见有吃的来了精神吩咐道：“把笋切些出来，烫辣锅最好啦！”

郑泽看着眼前扑腾着的锅子，怒气也跟着水汽翻涌，小声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恩不言谢，上官川，今日之恩我记下了！”

徐尘听了她的“宣言”拔出嘴里的筷子，嚼吧嚼吧把菜咽下，缓缓回头看着郑泽，语调不带起伏，问道：“啊，涌泉相报，你要送他三筐竹笋？”

郑泽看着他的木头脸，活像是被木头打了一棍，也是人家是送自己东西，自己还能怎么办？狠狠叹了一气，决定把竹笋当做上官川丢进辣锅里滚沸再夹出来咬碎了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