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送走了春节,朝廷上下又是一阵忙碌。先是湖州将之前遗漏的赋税补上了一部分,于是小皇帝和朝臣都商量着等到清明,湖州该补上第二批遗漏的赋税了。江广自然不干,于是郑观和江广又开始隔空对骂起来,双方文辞句式那叫一个克制优雅,动人动情,其实说白了就两句话——我可怜,你放屁!这两位死对头的骂战一时之间也成了个风景,但终究是江广理亏,这批税贡他是不得不交的。况且湖州也确实是财大气粗,这些赋税一时之间也是交得起的。
再有就是春试要开始了,通过了察举的考生们都到了吏部准备科考了。郑烈也在其中,而且为怕他父亲察觉,还是假装借口偷摸着跑出来的。因为像郑烈这样从军的将军子弟,有了战功在身,历练几年再由将军举荐自然而然就能有军职,不需要像常人那样去考,然而要到别处当官还是要考的,郑烈怕参加春试被父亲察觉拦下,所以只得小心翼翼偷溜出来。
郑烈怀里小心揣着自己的文章拐到吏部门口,人山人海之间就看到郑泽和郑云已经在等他了。
三人碰了面,郑泽拍着他的肩给他鼓气道:“我和云妹来给你助威,你别紧张,相信自己!就像平日里我们练的那样,一定可以的!”
郑云也为郑烈加油打气:“子义哥可千万别心慌,你有这么好的文章定能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郑烈伴着咚咚狂跳的心和疯狂抖着的腿,反复看着自己的文章自言自语道:“嗯,没事,我可以的。”
郑泽见他紧张成这样,又怕惊扰了他只得狠狠压下嘴角强忍不笑,为他捏肩放松。时辰一到,考生们陆陆续续进去了,饶是郑烈再想挽留时间也不得不跟着进去了,郑泽她俩冲他鼓励地笑着挥挥手把他送进去。
等郑烈的身影再也瞧不着了,郑泽和郑云就到不远处的茶楼,上了二楼靠窗的雅间坐下等他。
叫小二上了茶水糕点,她们倚着春风也攀谈起来。
郑泽望向窗外,吏部大院层楼叠榭,此时里头该是人声鼎沸吧,不禁感慨道:“这么些人聚到一处科考求官,这样的场景放在以前可真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郑云对此也颇为慨叹:“是啊,别说是以前了,便是如今也只有吴岭两州能有此景吧。虽说察举科考是一直都有的,可我朝纳官从来是以察举为重,科考为辅,最看重的是家世名声,有了家世名声科考不过走个过场罢了。现下别说远处,就说隔壁湖州依旧是沿用旧法呢。”
遥想当年,再想现下,郑泽也不禁嗤笑出声:“我记得当年父亲迎天子入吴,重办察举,那些世家以为能像以前一样仗着身世横行,结果没想到科考就刷下去好一批公子哥,哎哟当时闹得呀!哈哈哈,父亲他们每天都在跟人吵架,明里暗里骂那些人废物呢!竟还气走了好些人?哈哈哈!”
这事在当时也是个大新闻,那些旧世家——尤其是从北边来的大家族跟郑观一派呛了个昏天地暗,就是现在想起也觉着好笑。
郑泽笑得口干,喝了茶又颇为嫌弃道:“要我说父亲和娘说得对,科考是为验明能力,又不是为故意刁难人,能力都不够凭什么能做官,朝廷哪来那么多闲钱养着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至于那些反对甚至逃走的,这不就明摆着承认自家子弟都是废物嘛!哎呀,若他们真能仅因家世在别处当了官那倒是好事,废物当道,咱们要收复天下更是容易了。”
郑云也很赞同:“以科考为重后,朝廷里得了多少能人贤才,可见父亲与徐令君之明智。其实朝廷行举荐、察举之制本是好的,举荐可以寻得沧海遗珠,察举可以验明家世清白。可在那些坏了心的人的眼里,只当它是敛财结党的工具,明令不可举荐自家子弟就互相举荐,长此以往可不就成了‘铁打家族,流水的皇帝’。”
郑泽吃着糕点点头道:“可不是!武灵皇帝晚年荒淫无度,皇家世族为了享受变着法的要银子,竟还公开卖官鬻爵!你记不记得,父亲之前说太爷爷得人举荐得了官,那来发文书的小吏竟公然道这官本该是多少银子,因你是自己得了的所以只收你一半的钱,你说可笑不可笑。”
郑云应和道:“怎么不记得,我们家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跟孙家结了缘。当时太爷爷与孙家的太爷爷要去同一处做官,走到半道上太爷爷发现孙家太爷爷竟要自尽!一问才知是因为孙家家贫,虽得人举荐有了官做却交不出银子,朝廷任命的官又不得推辞,万般无奈才出了下策。太爷爷心善,当时家里也有些钱财,便替孙家太爷爷交上了,孙家万分感激。自他们那辈起我们两家就世代交好,这才有了如今一起收复乱世的佳话。”
郑泽叹到:“唉,可真是世事沧海啊。当年太祖爷为揽天下英才而设立察举制之时,怕是没想到会有今日吧。其实又岂止是察举,姻盟何尝不是也被世家把玩在手里,还有这所谓的‘女公子’也不过是因为有些世家生不出儿子罢了……”
郑云见她竟然突然低落起来又如此唉声叹气地说着女公子如何,只怕是说中了伤心处,忙打断她的话头道:“姐姐说什么呢,什么生不生儿子的,这样赤辣辣说出来怪羞人的。”说着还用手遮着绯红的脸,一副娇羞的模样。
郑泽从悲戚中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失言忙道:“我瞎说呢,你只当没听见吧。”
郑云打趣道:“父亲说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六的年纪,就会变得阴晴不定,许就是姐姐这样了。”
郑泽接着她的势岔开话题:“你少说我了!你对着察举之制有这么多想法见解,我猜你是想以此为题参加科考了?”
叫郑泽说中了,郑云点头称是,又道:“我现在的年纪想要科考还得等一两年呢。兹事体大,我得仔细想。”
“的确,用人之事事关社稷百姓,是得顾虑周全。庆水楼台先得月,这事啊你该好好请教父亲。对了,你若是不嫌弃,我引荐娘于你,这事她也有些心德。”
郑云忙道:“徐令君与姐姐怜爱岂有弃嫌之理,只是徐令君事务繁忙怎敢叨扰呢。我呀,还是先烦父亲去吧!”
两人说笑着聊了半日,吏部那头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瞧了一会儿看到郑烈出来,于是两人下楼接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