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有护卫把守,他们父女俩一起进到厅堂之内,郑观合上屋门,叫郑泽随意坐下。随后问道:“你是做了什么,惹得你叔叔都拔剑相向。”
郑泽还以为是什么要紧大事,说笑着就把早上如何用律法、陛下压制郑彪的事情说给郑观听。郑观听了似笑非笑:“你倒是伶牙俐齿。”郑泽听了也掩面羞涩笑着,但这心里啊尾巴都翘上天了。
郑观又问:“你就不怕吗?”
郑泽冷不丁地听听到这么一句,再看向主座上的父亲,他正撑着脸勾着笑冷眼旁观着她的好戏。
郑泽见此也小心敛了神色,恢复了往日得体有礼的微笑,恭敬回到:“叔叔毕竟是叔叔,难道还会真对子侄们动手,更何况还有父亲在呢。”
郑观也敞亮着笑,向后依靠在椅背上,拍了拍把手倒是颇为轻松的样子:“哈哈,咱们之间说话,就不用摆那些装给蠢人看的样子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郑泽屏息把持着笑脸避开了郑观鹰似的眼神。
知道,她如何不知道郑观所问是问她怕不怕得罪郑彪,又为什么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惹恼郑彪。可这话对着郑观可不是那么好回答的,毕竟郑彪再如何都是郑观的堂弟,她的堂叔。要说向着,郑泽自觉自己只怕比不过郑彪在郑观心里的地位,更何况他们都是强势霸道的长辈,最不喜欢有人忤逆、挑战他们的威严。自己方才当着众人的面下了郑彪面子,郑观虽然帮着把郑彪挡了回去,可未必不会对此有“感同身受”的不满。这问题实在得好好想该怎么答……
“怕,怎么怕?可眼瞧着兄弟有难,难道为了怕就不出来了?若说以后之事,叔叔见子义得了这么好的官职,等他缓过这阵子消了气也就好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啊。再说有大景律令、有父亲庇佑,我有什么可惧的?”郑泽挂着谦和笑脸拿捏着说辞缓缓说来。
郑观重视兄弟之情,也没少叫郑泽帮扶兄弟,郑烈也是她兄弟,为了帮他即便强硬了些也在情理之中。再说郑彪见儿子得了好处也该见好就收了。最后又再用律令和郑观压他一压。
郑泽自认自己揣摩着郑观的心思,已是十分谨慎小心答得滴水不漏了。
郑观摇摇头,连那点笑意都不再悬在面上了:“有时候,我真不知你究竟是年轻不经事还是在装傻。你如今的举动是彻彻底底得罪了郑彪,往后在他那你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郑泽心里对此大概有些影子,但还是虚心请教:“还请父亲赐教?”
郑观不知道郑泽心里到底是怎么主意,也懒得计较,言道:“郑烈从不从军倒还是其次,郑彪真正气恼的是他的儿子受人撺掇着忤逆他的心思。”
郑泽和气地辩驳道:“父亲,这怎么能说是撺掇呢?子义向来有此意向,我和丹歌还有子向只是鼓励他罢了,这路要怎么走还是子义自己定的。再说了,父亲,子义之才我们有目共睹,若是这样放任一位人才在眼前被埋没那也太可惜了。而且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怎么忍心看着他一生碌碌无为、郁郁寡欢呢?”
郑泽想着人才、亲情,都是郑观所珍视之物,而且还拉上了孙鹤和郑建作“帮凶”,总算是稳妥了吧。
郑观又扬起那不知是喜是怒的笑,用手点着郑泽道:“你把自己撇得再干净也是无用的,在郑彪眼里他已经认定是你了。固然你在他面前也可以如此说辞,理直气壮,可郑彪不是会和人讲道理的人——至少,不会和你这样身份地位比不过他的人讲道理。”
郑观这话确实是实话,郑彪是郑家的将军,且是追随郑观多年的老将军,在军中就没担过多低的职位,傲气惯了,甚至算是目中无人。
“更何况,郑烈在别处屯田不能留在他身边,只怕他每想起一次儿子远在天边他把持不着就会多厌恶你一分。郑泽,你必须清楚一件事,方才把他忽悠回去的人是我,给了他儿子一个好官职的人也是我。他日郑烈高升,郑彪感激的人是我敬畏的人是我;但这屯田的官可不算好做啊,若是郑烈依旧无功而返不得进迁,郑彪不会记恨在我的身上,而是你郑泽的身上。我说明白了吗?”
郑泽也承认,这确实是郑彪蛮不讲理的横冲脾气。“女儿明白,深知自身轻贱,不配和叔叔讲道理,也知道日后难免要吃亏了,所以全仰仗着父亲伯父们了。可是,女儿说句实在话,这世上难事诸多,难道因为怕就不做了?若是那样,那还打什么湖州啊?”
郑观听郑泽如此强势的态度,深知她也是个牛脾气,只是面上比郑彪客气圆滑罢了,更何况这事真论起是非来她也没做错什么。眼下看来想要郑泽低头退步向郑彪服软怕是不能了,可若是郑泽与郑彪要真结了怨怼,那可真是不妙。罢了,也只日后再从中慢慢调节了。
郑观严肃道:“算了,我现在说些什么只怕你也听不进去更是不以为然。总之,经过此事你要记住,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想清楚它会有什么后果,你又受不受得住!”
郑泽仍旧是礼貌谦逊的样子深深点头回答:“父亲指教,女儿记住了,必定小心行事。”
今日之事也算结束了,郑观起身松缓了语气说道:“行了,今儿晚上我去陪你娘和弟弟说说话,你也一起过去吧。”
郑泽应下,父女俩一起到了徐府里用了晚膳,郑观又陪着郑泓玩闹了一阵,到了夜里便去徐息屋里宿下了。
二人坐在床上,徐息拿着浸了药水的木梳给郑观悉心梳理着头发,郑观也将白日里的事说给徐息听。
这来龙去脉徐息听郑泽提过几句也是懂的,倒也不觉惊诧仍仔细给郑观打理头发,不紧不慢:“我觉着不论是为兄弟还是为求才,子善做的都不错。子义也是凭着真本事入选的。”
头发梳好了,郑观为徐息接过梳子放好,牵着她的皓腕揽着爱人入怀,握刀拿枪的手在爱人的发间也化为绕指柔。
徐息倚在郑观肩上,光是听着郑观的呼吸她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悠悠道:“不过,此事得罪了郑彪将军也是事实,日后得想办法劝解了才好……唉,原是因为我才叫子善也不得他的眼缘。”
听见爱人叹息,郑观心急,仔细瞧着她,似蹙非蹙的绣眉下墨扇忽闪,映着月色笼上一层若无的悲忧,攥着人心疼。
郑观拥着徐息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谦仁啊是世家、文人有偏见,可饶是如此却也是很敬重咱们名满天下的徐令君的。”
徐息也回抱着郑观,小声说着她都明白,又莞尔道:“这话换做旁人我只觉得是奉承,可每次听你言说这样的话我却……打心里欢喜。”
爱人在耳边呢喃的羞怯话语如春风柔暖,锦被一合,欢颜笑语是窗外树叶沙沙、皓月鸣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