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乙二此刻的心情就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慢慢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颗尘,在那张无比美丽的面孔和一双碧蓝眼睛的注视下不自觉的低垂头颅,有些心虚的说了一句。
“是您来了。”
颗尘有意无意的看向乙二身旁的泫芳,面色不悦的说道:“我若不来你又该如何选择?”
乙二不知颗尘话中的意思所指为何,眼中迷茫,一头雾水,但他心里倒是很清楚颗尘对他的容忍已是最大极限,换做别的器獗恐怕早已将他逐出门去,打压的在去来城中无法生活,寸步难行,哪还有什么机会接到鬼武的试炼。
“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乙二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承认错误,可那骨子里的倔强仍是一成不变。
听到此言后,颗尘微微摇头道:“你做到了,所以我今天才会到这里来,看看能不能再把你带回去。”
说罢,颗尘又摇了摇头,没有再看乙二,而是带着一众手下直接上了二楼。
泫芳在一旁一直静静的看着,直到颗尘走后才眨了眨眼道:“她就是你的主人?”乙二点了点头。
泫芳摸着自己俊秀的脸蛋望着二楼的阶梯说道:“她真的好美,让我都自惭形秽了。”
“怎么会,你也一样很美……真的。”乙二摆着手,少有的嘴甜,说的却是心里话,可在泫芳看来,这就是一种敷衍,站在颗尘的面前,便觉得包括她在内的任何女子都会变得黯然失色,无论何等姿色,万种妖娆,都会变的平淡无味,因为真正美的只有那一人。
“咳咳!你们二位是先打听事儿呢?还是要先上二楼去?”一阵咳嗽声又将他们二人拉回了先前的话题。
乙二问道:“布岩大人到了吗?”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来之前就已经与山雨大人一同上去了,还有某字他们都在二楼。”
乙二沉吟了片刻,正要征询泫芳的意见之时,抖擞楼的大门忽然间又被推开,几道气息强悍的身影走了进来,尚未看清人脸,便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乙二和泫芳自然是不认得,只见一楼的那些老油条子们一个个呲牙咧嘴的好不难受,距离他们俩最近的那人嘟囔了一句:“魔将的人来了。”
那些人中有人说道:“这位可是泫芳姑娘?”
来人直愣愣的看向泫芳,他们双眼内的色彩冷漠至极,嗓音生硬,说话时没有任何感情,让乙二和泫芳的心底发毛,忘记了不知该如何说话。
这些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妥,于是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解释起来:“我们乃是金歌魔将的近卫,魔将大人与你的父亲是故交,数日前你们遭了歹人,你被掳走后,主公便收到了信儿,亲自去将你的父母接到了府上,后发动一切力量在去来城中寻你,得知这件事是一名大贼头指派他的手下所为,终于在西营区的乱地之中得到了你的消息,只是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而你也不见了踪影,主公勘验了现场断定你没有出事儿,想来是你怕有贼人继续找你于是暂时藏了起来,让我们不要在西营区内搜寻你,等上两日再说。结果你方才在街上走过,就有人依据画像认出了你,向主公传报后,我等这就立马来寻你了,你现在可以随我们回去与令尊令堂团聚了。”
团聚这样喜悦的话题,从这些杀气腾腾的人口中说出来,犹有一种森然相反的意味,可在的众目睽睽的场合之下,还是在抖擞楼中,又谁都认识他们,那自然就不是谎言,泫芳因此深信不疑,捂着嘴喜极而泣。
乙二则咧嘴一笑道:“去吧,你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吃了不少苦,等你成为了修魔者,就再也不用害怕任何贼人了。”
泫芳向前走了一步,又回首丢下一句:“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便与那些魔将近卫一同走出了抖擞楼。
人都已经没影了,乙二才呆呆的“嗯”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一直在他身旁有问必答的那位的啼骑,见这厮一副眉飞色舞贱兮兮的笑脸,赶忙抱了抱拳冲上二楼去了。
泫芳一走,乙二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着了地,最起码也算是完成了一件要事,可眼前还剩下另外一件要事,才是事关他自己的。
登上二楼,一眼便看见还是在临窗的那张桌子,头发花白的布岩与另一名他未曾见过的中年鬼武面对面坐着,而某字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看样子明显是在等他。
乙二方一露面,某字就率先站了起来,满面红光的向他招手祝贺道:“真没想到啊,你竟然真的做到了,让人着实佩服。”
乙二点了点头向他还礼道:“我知道,这都要感谢你的帮助,要不然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某字没有推辞,很坦然的接受了乙二的感谢,一脸笑意看上去诚意十足,却也让人看不清楚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然后乙二走近那张桌子,向布岩与山雨行了礼,等待着二人进一步的指示。
布岩说道:“你的鬼武试炼虽然是我给的,可仍需要至少另外一名德高望重的鬼武引路人作证,你才能得到正式的认可,成为一名鬼武。”
山雨看向乙二,正视起这名不同凡响的年轻人,随后平淡的说道:“我叫山雨,与布岩老哥相比自然不能算是德高望重,可也做过不少鬼武的引路人,自你第一次进入抖擞楼的那天,我就听闻了你的事情,当时想来确实可笑,认定你就是个运气好但脑子有病的小辈,可今天再看,当真是把这楼里楼外所有人的脸都打肿了。乙二是你的名字,虽然普通平凡,却又受魔道的垂青,你虽然通过了试炼,可我们二人还有一些问题要你来回答,只要我们觉得没有问题,那么今天过后,你就是这二楼中的一员了。”
山雨说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布岩,于是头发花白的老年鬼武接着说道:“首先我们去过了地腥天的巢穴,完全看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最关键的是那些地腥天全部都消失了,或者说是死掉了。”
布岩盯着乙二的眼睛,乙二也毫不闪避的看着他说道:“也许是我真的受魔道垂青吧,我被地腥天一口吞入腹中,本来都以为自己将死,可那些地腥天却无缘无故的自相残杀起来,让我得了便宜,都是运气。”
山雨道:“世人皆以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可我知道运气也是要看实力才会出现的,所以你一定是有你的实力,这个暂且算是揭过去了,我们不会再问了。下面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你觉得鬼武与啼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乙二思考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实力吧。”
山雨摇了摇头道:“不对,鬼武与啼骑最大的区别,是尊严。”
乙二似明白又不明白的说道:“鬼武位阶高于啼骑,自然权利也大过啼骑。”
山雨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对,鬼武与啼骑最大的区别是,鬼武可以拥有自由之身,不受任何约束,而啼骑一旦效忠于某人,那么终其一生都不能背离,除非其主先行死去。所以今天的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若你成为了鬼武,就有权利选择重归自由,当然也可以继续选择追随你的主人,只是会因为我们的意见不合,而不能得到我的认可,那么就需要你重头再来一遍,再寻一名鬼武的引路人,再接受一次试炼,然而下一次你还会不会拥有这样好的运气,就是一件未卜的事情了。”
山雨正一丝不苟的说着话,通往三层楼的楼梯上却走下来了一个人,她为世间绝色,又具极强的实力,然而却不能左右眼前的这件事。
听了山雨的话乙二茅塞顿开,终于弄懂了颗尘先前那句云里雾里的话,原来她一直都在担忧这样的一件事情,如果自己选择了自由,那么势必就是对于颗尘极大的背叛,他虽然倔强的像是茅厕里的石头,可他并不是个傻子。
于是乙二笑了,笑出了声,笑的有些桀骜,然后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布岩的脸色微变,山雨异常的严肃起来,冷冷的说道:“你如果将这样的事情理解成威胁,那我们也就无话可谈了,鬼武虽然不如器獗高贵,可我们的骨气不比他们低。”
乙二道:“是,我懂,可我觉得这件事与骨气无关,因为无论如何选择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干涉,在我看来这样的自由才是真有骨气,而你们不过是让我先将自己的骨气丢掉,再捡起你们给的骨气来当做我自己的,你们认可的骨气和尊严,这样的尊严是虚伪的。”
山雨的面色已经极为难看,这样的话已经不需乙二做出回答,便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于是他指向乙二,振声道:“无知小儿,你可要想清楚!”
乙二点了点头说:“这有什么可想的,我压根就没想在鬼武这里停下来,我需要的只是通过这一次的试炼。”随后调转过身子,面向走下楼梯的颗尘继续说道:“主人,我已经通过了鬼武的试炼,就算在此停了下来我也不会选择背叛你,既然你将我从那座小山村里带了出来,我就要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而我想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对您有大用的侍卫,您当初成为器獗时的试炼内容是什么?可不可以悄悄告诉我呢?”
这时他已经不再去管布岩和山雨会作何感想,因为他看到了颗尘在笑,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而且还是冲着他在笑,乙二此时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满腔热血,觉得死有何惧?
完全没有在意他背后的山雨怒不可遏的骂了一句:“无知小儿!悖逆狂妄!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