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空荡寂静的街道位于红宝石区的偏僻位置，在本就人数不多的贵族聚集地，这里是默认让贵族老爷们为所欲为的地方，这就是即使是出现如此响亮的枪声，红宝石区的治安官们也迟迟没有出现的原因，要是不小心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事，那可就麻烦大了。

已经凉透的十三静静地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还在茫然睁着的眼睛，看向璀璨的星河，身上的弹孔触目惊心，有的子弹破体而出嵌进墙体，有的则留在的身体中，大口径的子弹将他的内脏搅得一塌糊涂，普通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恐怕早已死了十次了。

不过和在研究所的情形一样，古神之血不会轻易让宿主死去，在他心脏被毁坏的第一时间，古神之血就开始迅速修复残破的部位。

宿主受重伤，这就是古神之血所想要看到的，因为只有这样它才有机会侵蚀意志坚定的宿主，而不是像平常那样没有存在感。

水神月夜里寒冷的凉风袭来，倒在阴影中的十三像是突然打了个哆嗦，早已变得僵硬的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时不时抽动，身下的血泊则渐渐升腾干涸，变成了一团团血红的雾气。

当幽魂般的血雾扑进十三的身体时，他的胸口猛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又沉寂下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咔咔咔...”

过了一会儿，十三的身体中传来密密麻麻的骨骼生长声，一颗颗嵌进骨头里的子弹被白森森的骨头顶了出来，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只不过在顶出子弹之后，怪异的骨骼并没有停止生长，反而越变越长，他身体内的其他骨骼好像也失去了控制，陆陆续续刺破皮肤长出体外。

这是异变的前兆。

“所有触碰过古神之血的人都会异变”，这是研究所的首领福克研究多年得出的结论，神的鲜血只会让人变成疯狂的怪物，而不是让人成为神。

躺在地上的十三依旧茫然睁大着眼睛，但是身上却已经炸开了锅，一根根骨骼破体而出，纵横交错，像是要在他身体表面覆上一层骨骼铠甲，而在这些新鲜的骨头周围，各种魔法元素正在迅速集聚，某些骨头上甚至已经燃起了火苗。

这就是古神之躯失控的整个过程，在宿主的意识消失之后，宿主的身躯将会被修复，然后持续变异，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变成怪物后，这具躯体对元素的掌控力会陡然增强，甚至强到可以轻易比肩魔导师的程度，但是最后，异化的宿主毫无例外都会失控，变成一个只有吞噬欲望的疯魔野兽。

悄无声息中，浑身燃着火焰骨头怪物在黑暗中默默坐了起来，十三那张惨白的脸也逐渐被外骨骼渐渐包裹，成为了一个无脸的怪客。

异化终于要全部完成，怪物身上突然燃起了大火，明亮得像个小太阳，照亮了整个街道。

不过就在他站起身，准备搜寻吞噬的目标时，它浑身的火焰突然一顿，瞬间又全部熄灭了。

“咣当”

怪物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疯了似的用两只怪手抓挠自己的胸口，而透过骨头间的裂缝，可以看到骨骼的铠甲里有一颗火红的方块——那是被火焰烧得彤红的铁盒。

被烧红的铁盒像是能给怪物带来极大的痛苦，让怪物不住地翻滚挣扎，但是由于十三之前是把铁盒贴身存放的，所以异化的时候也把铁盒硬生生给包裹在了骨头铠甲内侧，此时挣扎的怪物想要把铁盒弄出来还真不那么简单。

挣扎了一会儿无果之后，怪物好像终于妥协了，覆满全身的骨骼开始渐渐回缩，全部退回到宿主的身躯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身上千疮百孔的十三重新出现在地面上，古神之血正在修复这些被骨刺刺破的孔洞。

而落在十三胸口的铁盒此时已经整个变成了暗红色，那不是铁被烧红的颜色，而是类似鲜血的颜色。

“砰！”

暗红色的铁盒突然发出一声铁器崩裂的特有响声，随后就是稀里哗啦的破碎声。

这块被血魔会视若珍宝的，刻着“卡赞·格鲁吉亚”的铁盒，就这么在十三胸口崩碎成了一团漆黑的粉末，而且里面封存的那团红色火焰也没了踪影，好像盒子内部本就是空的。

凉风吹过，十三胸口的细腻粉末也随风消逝，一具没有心跳的尸体就这么继续倒在阴影里。

晨光熹微之时，贵族老爷宅邸的仆人们开始零星出门活动，在看到倒在路边的年轻男人时，没有人感到任何惊讶，只是微微绕了绕路，看得出他们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

......

“咳...”

天色渐明，倒在墙角的十三突然被一阵凉风吹得一个哆嗦，从昏死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随后就是剧烈的喘息和咳嗽，强烈的窒息感和气管的阻塞感差点要让他活生生把自己憋死。

幸好最后经过一番挣扎，他终于把堵塞住气管的破碎内脏和骨渣给咳了出来，其中甚至还有心脏的碎片。

“我...没死！？”

吐出一地的血块和内脏，十三来不及多想为什么，惊恐的看向双手，发现没有变成研究所里那些失控的怪物形状，于是微微放心。

随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自身被烧得七七的衣服，控制着有些不太协调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学院跑去。

一路上，他惊恐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路人，路人也回以惊恐的目光，他现在简直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对所有人都充满戒备和恐惧。

在他眼中，好像所有人都拿着一把大口径左轮手枪，下一刻就要朝他扣动扳机。

对死亡的恐惧驱使着他疯了似的跑进学院，要不是门口的书记官认识他，恐怕立马就要通知守卫了。

由于钥匙早就不见了，十三也不开门，直接跨过铁拦栅，然后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冲到盥洗室，他一边喘息，一边惊恐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我...真的...还活着！”

看到镜中熟悉的黑发，十三脱力般地坐倒在地面。

他惊惧低头，看向自己之前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发现除了心脏处还有一块极大的撕裂痕迹外，其他地方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看来是古神之血救了我。”

撕下已经变成几片破布的衣服，十三打开花洒，任凭冰凉的水流冲刷到皮肤上，皮肤上干了的血污被重新打湿，又重新变成血水，汇集在他脚底。

看到完整的自己，十三忍不住有些心有余悸，直到现在，他还能回忆起大口径子弹轰击在自己身上时的庞大冲击力，痛倒不太痛，害怕倒是真的，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恐惧，对死亡的本能战栗。

不过现在，这种恐惧的感觉正在随着被冲走的血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愤怒，或者说是恨不得将那个肥胖男人碎尸万段的暴怒。

“我誓杀你！”

第一次，自以为看透人世的十三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甘于平凡的意愿，一种想要复仇的强烈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