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曦正无聊地和赵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场工就举着大喇叭在那喊，“演员准备一下，我们来试一遍戏，舞女，所有舞女过来集合。”

赵萌慌慌张张地冲莫曦点了点头就跑走了。

莫曦张了张嘴，那句“你的伞”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她慢吞吞地收了伞，叹了口气往片场走过去。

东哥站在场地中间冲她挥手，莫曦走过去才看见子博，他正拿着剧本和导演讨论剧情，莫曦站在人群外围不知该不该上前。

东哥一把把她搂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来打个招呼，”东哥指着坐在监视器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这是范导，”

“导演好。”莫曦对着范导深深地鞠了一躬，范导托着下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东哥又把莫曦往左推了推，“来子博，跟你介绍一下，这是给你搭戏的小丫鬟，莫曦。”

子博把目光从剧本转移到莫曦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好，我是莫曦。”莫曦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了右手，可子博却像没看到一样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就又把目光放到了剧本上。

莫曦尴尬地收回了手，东哥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来，演员就位，我们走一遍。”场工又拿起大喇叭扯着嗓子喊。

……

莫曦跪在子博的侧后方，手里捧着一个银质的酒壶，她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子博。

子博穿的是太子的金丝蟒袍，上面的花纹都是用金线一点点儿勾勒出来的，宽肩把衣服撑起来，肩膀两侧的蟒张牙舞爪，在丝滑的布料上栩栩如生，长发垂到了腰间，随着头的动作擦着地面，莫曦心里痒痒的，想用手轻轻摸一摸。

她这样想着就往前伸了伸手，酒壶里的液体随着动作撒了出来，莫曦轻轻皱着鼻子闻了闻，没有味道，是水。

场上一个古装美女正装模作样地抚着琴，吱吱啦啦地完全是噪音，以赵萌为首的舞女也进了场，数着拍子跳着并不怎么唯美的舞蹈，莫曦轻轻皱了皱眉头。

东哥在场外用大喇叭调动气氛，“来，大臣们开心一点儿，左右碰碰杯，互相敬个酒，皇上，来皇上指指跳舞的美女，来好，笑得猥琐一点儿，好，可以了，来，我们太子这边再走一遍。”

调整了机位，摄像机对上了莫曦的脸，她抬起头看站在机器后面的东哥，东哥用嘴型对她说“加油，放轻松。”

莫曦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脑海里回忆着剧情，场记走到摄像机面前打板，“一场一镜，开始”。

莫曦低着头，手因为用力地攥着壶柄而微微发白，她的呼吸有点儿紧张，胸口起伏着，眼睛看着地面，紧张地抿了抿唇。

前面饰演太子的子博微微抬起左手示意她倒酒，莫曦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拿着酒壶的手微微发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添满了酒杯莫曦又退回去跪了下来，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子博，眼神有紧张，不安，还有一丝兴奋。

子博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眸一暗把酒杯摔到了地上，站在后面的护卫立刻拔出刀架上莫曦的脖子，莫曦惊恐地把额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跪趴下来。

“卡，那个丫鬟，太抢戏了，稍微收一收，不要太过了，有点儿假。”范导喊。

莫曦点了点头，长长地出了口气。

子博走到监视器前看回放，他特别注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小丫鬟。

确实有点儿过了，显得有点儿蠢，但表现得还算到位，他点了点头又坐到了桌案前，朝着身后的莫曦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莫曦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指着自己，用口型问：“我？”。

子博挑了挑眉，莫曦往前挪了一下，跪着把头伸过去。

子博觉得她的动作实在是有点儿傻，轻轻地摇了摇头，往后靠了靠身子，“你的表情太浮于表面了，有点儿夸张，不要为了演而演，要相信角色。”

莫曦点了点头，抬头对上了子博的眼睛。

子博的眼睛很好看，琉璃一样的眼珠嵌进深邃的眼窝里，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配上锋利上挑的眉毛，大家说的星目剑眉也不过如此了吧，莫曦不可控制地吞了吞口水。

……

只一秒，莫曦像触电一样移开目光，她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说，“谢谢。”

子博撇着嘴点了点头，转过去补妆，莫曦低头用手指抠壶柄，细细琢磨着子博的话。

化妆师走过来用粉扑使劲压莫曦的脸，“你是抹了猪油来的吗，你看看你脸都油成什么样了，都可以反光了。”

前面的子博吃吃地笑出了声，莫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莫曦是易出汗体质，特别是脸上尤其容易出汗，今天太阳很大，而且是在室外，莫曦脸上的汗就没干过。

正擦着汗，子博转过头对莫曦说，“你是不是长‘脚’了呀？”。

莫曦觉得子博有点儿莫名其妙，长脚，谁没长脚啊，她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有理他。

“来，演员就位，我们实拍。”东哥刚刚一直忙着调整布景和机位，这会儿拿着大喇叭开始喊。

先拍的是近景，镜头刚对上莫曦准备特写，导演突然大声喊卡，“化妆师，都瞎了吗，给那个丫鬟遮一遮，妈了个巴子的，浪费时间。”

莫曦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在片场因为个人原因耽误进度是不好的，她现在整个脑袋就像是充了血，太阳穴突突地跳。

东哥招手叫了一位化妆师来给莫曦补妆，她把东哥手里的手机拿过来照了照。

妆已经完全花了，粉底皱巴巴地卡在皮肤上，眉心的痘痘像肿了一样高高的耸起，莫曦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小妹妹，姐姐化得好，遮一下就完全看不出来啦，妆也给你补补，看，还是那么漂亮，”化妆师姐姐用指尖把遮暇轻轻地点在莫曦脸上，指尖凉凉的，莫曦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热了。

东哥感觉到莫曦的情绪不高，伸手把她因为动作太大有点儿微微张开的领口拉了拉，抚了一下她后背，“没事儿，咱不差这一会儿。”

莫曦抬起头看了看东哥，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很快补完妆，东哥他们又退到机器后面，莫曦抬起头看见子博转过身冲自己皱了皱鼻子做无奈状，她突然想起子博跟她说的你是不是长脚了呀，原来此“角”非彼“脚”，他只是含蓄地想提醒自己，莫曦扯了扯嘴角，只能怪自己少问了一句话。

……

这次开拍后莫曦听了子博的话，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要毒死太子的小丫鬟，让自己进入角色的情绪里，果然演得渐入佳境，一条就过。

范导满意地拍拍手，“不错，大家原地休息，准备下一场。”

莫曦把跪着的腿伸到前面长叹了一口气捏了捏有点儿跪麻了的小腿，赵萌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过来环上了莫曦的脖子，“摩西摩西，我的伞呢，被你丢哪了?”

莫曦“哎呀”一声挣开赵萌的手臂从地上坐了起来，找了一圈也不见赵萌的伞。

赵萌嘟着嘴，“不是吧，小曦曦，你把我的伞弄掉了！”

莫曦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说：“不好意思啊，小萌萌，我买一把更好的赔你。”

赵萌笑着勾了勾莫曦的肩，“哈哈哈，不用啦，看在你叫我小萌萌的份上，就恕你无罪吧，不过还是要罚你加我的微信！”

“那我就勉为其难吧。”莫曦皱着眉，故作为难。

“你要是不想加就算了，我可没强迫你。”赵萌把二维码举到莫曦眼前。

莫曦打开微信扫了二维码，“没有没有，是我非要加小萌萌微信的。”

赵萌立刻点了同意，勾着莫曦的脖子，说，“那你可不能反悔，别回去就把我删了。”

“不会。”莫曦轻轻刮了刮赵萌的鼻子。

正说着东哥领着道具老师过来，指着莫曦说，“就是她了。”

然后他转过身对莫曦说：“下一场拍你中箭，要含血浆，你以前没含过，要是不习惯跟我说，”说着又指了指道具老师，“找不见我就跟他说。”

莫曦点了点头说好，东哥拍了拍她的肩，“那我去忙了。”

莫曦冲他摆了摆手，他就转身走了。

“谁啊?”赵萌拿屁股顶她，

“东哥你不认识?副导演啊。”莫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当然知道他是副导演啊，我是问你他是你谁啊?”赵萌调儿啷当地望着东哥的背影。

莫曦知道赵萌想歪了，双手捧着她的脸左右揉搓，说“你这个家伙儿，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什么样，你跟我说说呗。”赵萌还是不死心，莫曦叹了口气松开手往片场走。

“无可奉告!”她头也不回地冲赵萌摆了摆手。

“别呀，你等等我，就说一点儿呗，你这个人真是的。”赵萌又追了上去。

……

现场已经调整好了机位准备开拍了，道具老师拿着血浆过来让莫曦喝了一口。

莫曦含着血浆皱紧了眉头，是真的难喝，莫曦觉得自己的舌头没有知觉了，整个口腔已经麻木了。

莫曦跪在正中间，俯下身发抖，两边的大臣都在小声议论，坐在最上面的皇上许诺她只要说出幕后黑手就饶她性命。

她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抬起头，跪着的膝盖微微挪动着往前移，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这时，东哥拿着大喇叭喊，“好，现在箭已经射进了你的后背，吐血，好，表情，痛苦一点儿…”。

莫曦身体猛地往前倾，把嘴里的血浆吐出来作痛苦状。

“卡，”范导站起来大声喊，“这血吐得有点假啊，我要的是真实，真实懂不懂，就是像真的吐血一样。”

“麻烦导演，我再试试。”莫曦用手背把流到嘴角的血浆擦干净。

“补妆!”范导往前摆了下手坐下身扶着额头。

……

后面试了三四次导演都不满意，莫曦越来越紧张自责，导演也越来越暴躁，“这么简单的戏都特么演不好，还想当演员，群演就特么是群演!!”

莫曦听着范导的骂声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服装老师正在给她整理衣服，她使劲抬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东哥站在莫曦身后拿出一张纸盖住她的眼睛，“没事，导演都是狗脾气，不是针对你，你可别哭，一会儿妆又花了。”

莫曦把纸巾从眼睛上拿下来，顺带偷偷把眼泪抹掉，“我没哭，这次一定能过。”东哥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

道具又拿着血浆过来，莫曦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这次她没有含在嘴里，而是把血浆轻轻地咽到喉咙那里，控制着不让自己吞下去，又把舌尖抵在喉咙那里不让血浆流出来。

……

“来，现在箭已经刺进了你的身体，表情痛苦一点儿，好，吐血，”。

莫曦把抵在喉咙那儿的舌头放下来，喉咙发力把血浆逼出来，表现出一脸的痛苦。

她想象着箭从自己的后背射进去，从胸前射出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伤口，最后张了张嘴，瞪着眼睛倒在地上。

“好，过了，这遍可以，早就应该这么演了。”导演冲着莫曦说，

莫曦站起来接过东哥递过来的纸巾把嘴里的血浆吐出来包成一团攥在手里，微微欠身笑到，“好事多磨，麻烦导演了。”

范导站起来，拍了拍东哥的肩膀说，“收工吧，你挑的演员，还不错。”

莫曦坐在凉亭边上吃着剧组发的盒饭，累了一天莫曦觉得没什么胃口，往嘴里填了几口有点发硬的米饭急匆匆地嚼碎咽下去就站起身打算去换衣服。

……

换了戏服已经快天黑了，群演们都站在凉亭那边等车，莫曦环顾了一圈没看见赵萌，就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

打开手机才看见赵萌发给自己的消息：

“摩西摩西，你怎么回去呀?”

“小曦曦怎么不说话?”

“我坐范导的车回去啦，你要不要一起?”

“小曦曦，你不说话我就先走喽，不等你啦。”

莫曦眯了眯眼，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

“我换衣服没看手机，你先回去吧，我坐大巴。”

她想了想又在键盘上打：“原来你认识范导，怪不得舞跳得那么差劲还能当C位。”

打出来又觉得不妥，就按着删除键删了重新打：

“注意安全，以后要多练舞啊。”

赵萌给她回了一串哈哈哈哈，然后说：

“范导是我表哥。”

莫曦挑了挑眉，“嗯，我没想歪。”

正聊着天东哥过来喊她，“车在山下上不来了，我们还得走下去。”

莫曦撇了撇嘴角，“那走吧。”

等莫曦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的一切，伸手摸了摸眉心依然没有消失的痘痘，又想起了范导对自己的咆哮，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紧紧地抱着被子，渐渐地安静下来，这一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