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都怪我,害你受了伤。”姜怡看看桌上的古琴,又看看佩筠被纱布包扎的胳膊,内疚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她是从内心底感谢着佩筠,就算在她原来身处的那个文明时代,人与人之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怎想来到了这里,却遇见了侠肝义胆的女子,这怎不让她觉得欣喜。“说真的,你怎么有勇气去帮我挡那碗粥?要知道,那可是刚从锅里舀出来的,那些零星的粥沫子洒到我的手上,我都觉得烫。”
“瞧你说的,你怎么会觉得这事是你害的呢?就算你不在那,这事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的,跟你没关系。你比我小,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佩筠淡淡的笑,淡淡的说,丝毫没有把这事当成一种荣耀。其实就在粥泼出来的那一刹那,她心底涌出来的是恐惧,如果姜怡这个大小姐被烫伤了,那么她这个寄人篱下的穷女子,一定会被姜家的所咒骂和责难的。在她看来,若是被粥烫伤,那种身体的疼痛的可怕,远远不及姜家小姐受伤后自己所要受的责罚可怕。
她深知自己地位的低下,这在她小时候姑姑带着碧云去她家时就有所觉悟。那时她已也就十岁,因为下面有两个弟弟,所以在家里,娘亲不会让弟弟们去碰家务的事情,却狠命的使唤着自己。这些她都没有觉得辛苦,也觉得身为女孩,是应该承担起这些繁重的家务事。直到有一天,姑姑带着碧云去了她家,她们穿的富贵华丽,身后跟着丫头、婆子,众星拱月的到来了。
佩筠的爹和娘恭敬的将崔姨娘和碧云请到了上座,那些丫头、婆子们也都依次排了座,佩筠爹和娘都站着,让佩筠去厨房端水出来给大家喝,她答应着去了,然后两手托着茶盘,将水端了上来。大家都自己各自从茶盘上拿了杯子喝水,但是到了碧云那,碧云却说:“把杯子递到我手里来。”
佩筠双手都托着茶盘,手腾不开,又见其他人都自己拿水杯,但眼前这个表姐却娇宠于别人,心底不禁想:都是女儿家,女儿家本来应该做好家务活,你不来帮忙就算了,凭什么你有手还要别人递。于是她说:“水都端到你面前了,还要让人递,没看见我腾不开手么。”
碧云从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听过这样的话,气的立刻变了脸,对着她娘喊:“娘,你听听这个粗野的丫头说什么话,我堂堂的姜家大小姐,给她伺候就算是她的福分了,她居然还敢说这些混账话。”说完抬手就掀翻了佩筠手中的茶盘,盘中的杯子乒乒乓乓跌落到地上,摔的七零八落。
“今天我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你是多下贱一个丫头。”碧云掀翻了茶盘还是不解气,抬手就要打人,她像炸开了锅似的发起了小姐脾气,那时姜老太爷还在世,崔姨娘仗着自己受宠,对自己的女儿有求必应,而姜老太太那时也还没掌握实权,是一个看丈夫脸色行事的妇道人家,所以对碧云总是扮演着慈母的角色,从来没对她大声说过话,所以造就了碧云骄纵的性格。
“行了,碧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都是亲戚家的,你这样也太不给你叔和婶子面子了。”崔姨娘制止住了女儿,眼睛却看向佩筠的爹和娘,她碍于面子,不想让女儿亲自动手落人以口实,但是这笔帐却还没了。
佩筠的娘是个机灵的人,看着崔姨娘的眼神,知道今天不让佩筠受点苦头,那么以后他们家都会有苦头受了。她走上前扬手给了女儿几个响亮的耳光,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眼力见的贱蹄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对姜家大小姐大呼小叫的,今儿是你姑姑她们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但为娘的不能姑息你,你给我过来,跪下,给碧云表姐赔不是。”
姜府来的丫头婆子们见发生了这样的事,都窃窃私语,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佩筠,而她的姑姑和表姐则是一脸鄙夷的神色,对她挨的这几个耳光丝毫没有同情,反而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佩筠的娘把她摁在地上,让她低头认罪。
佩筠不敢违背娘亲的意思,她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碧云不喊停,她不敢停。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娘亲突然对自己如此凶恶。但她娘虽然平日对她刻薄点,却从未打过她,所以刚才她娘那几个火辣辣的耳光落在脸上,到把她打的有些懵了。
眼看着佩筠把额头都磕的淤青了,崔姨娘于心不忍的摆摆手,想此事就此算了。
“碧云,你看佩筠知道错了,我看就这样算了吧。”
但碧云不干,她嫌这样磕头不解气,哼了一声恶毒的说道:“我娘念在我们亲戚一场,降低身份来看你爹娘,你还不识抬举。知道吗?你贱就贱在这张嘴上,依我看,你若不自己掌自己的嘴巴,你是不会记住自己是什么身的。”
话说到这份上,佩筠开始掌自己的嘴,虽然是自己打自己,但她的手掌丝毫没有放轻,她重重的将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终于明白了,人是有贵贱尊卑之分。
从那以后,佩筠说话做事都谨记自己的身份。后来,她渐渐长大了,与碧云之间的隔阂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化了,但是无论是崔姨娘再来她家也好,或者带她到姜府小住也好,她都小心翼翼,话不多说,即使有人想跟她亲近,她也都有礼有节,淡淡的保持着距离。
所以分粥的那天,烫粥洒出来的时候,她能想都不想就帮姜怡挡了,因为在她十岁那年,她娘亲给她的耳光,姑姑、表姐和一屋子丫头婆子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认定了自己卑贱的身份,这样的苦只能像她这样卑贱的人来承受,而姜怡这个小姐,若伤了半根手指头,那么自己受的惩罚定不是磕头、掌嘴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