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起，以后奉养李强的责任就归到了李家的头上。张氏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毕竟李强还算壮年，劳力比起李大爷也不遑多让。至于以后奉养的事情，还早着呢，现在一家勉强算是能填饱肚子，也没啥可置喙的。

但是对于李建国五兄妹而言，那感受就截然不同了。不知道李强之前的那些年都在干啥，但是对于四个孩子的学习都能插上话，辅导起来不必学校的老师差。对于牙牙学语的李雪，也是尽力引导说话。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是张氏两口子没想到的，无形之中李强便树立了自己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受到了孩子们的崇拜。

李潇涵一直惦记着让同村孩子去采收药草再转手卖去收购站的事情，偏偏家里也是各种事情，三兄妹也没法偷偷商量个细节出来。这事情就一直拖着，直到几天后，周末了。李建国和李爱国有空，李玉还能看着李雪，算是能抽空出来，并且人也齐了。三个人趁着大人出门上工，在家关在屋里就开始讨论起来。本来李建国觉得这个事情挺简单的，但是讨论才发现首要条件就是要称重，李家可没称。然后定价和收购的标准、堆放和晾晒的场地就更是让三人头大，想瞒着大人干点事情可是真的难。李爱国觉得告诉李大爷和张氏不就好了，最起码场地解决了。

李建国则是有不同的意见，他想从自家幺嗲嗲下手，走南闯北过的人，应该能支持吧。如果幺嗲嗲都赞成的话，那碍于辈分张氏和李大爷应该就不会反对了。难点在于怎么和幺嗲嗲说而已，李潇涵和李爱国俩人相视一眼，一人拍一下李建国的肩膀说：“大哥、大哥，有事无事找大哥。”说完就跑了出去，留下李建国在原地直跺脚。

身负重任，李建国一整天都食不知味，不时偷瞄李强，瞅着有空的时候又不敢去说。等到晚上上床睡觉，油灯吹灭之后，李建国听到另一件屋已经有呼噜声传出，终于开了口。“幺嗲嗲，幺嗲嗲，你睡着了么？”对于不打呼噜的李强，李建国表示很难判定到底有没有入睡。等了半晌，李建国都打算放弃了，就听到一句“你终于肯开口了？”已经开始有睡衣的李建国，顿时精神抖擞，睡意不翼而飞。

黑暗中李强转过身朝着李建国的方向问：“我今天发现你一直盯着我看，你是要问什么？”李建国突然有种预感，话说出口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但是长辈都问了，不回答也就太不礼貌了，还是实话实说吧。李建国开始鼓足勇气说：“幺嗲嗲，我们在暑假的时候去扯了金钱草，摘了夏枯草，还捡了蝉蜕，都拿去收购站卖了。我觉得这个比大爷他们上工还挣钱，想着让村里的孩子去找，我们收了再卖到收购站去。我们家太穷了，我也是想帮上一点忙，这个事情也不需要太多的劳力，只是我们去说大爷肯定不同意，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们说说。”一下子咕噜都给倒出来，李建国觉得自己呼吸都轻松了。

李强等着李建国说完了，才慢悠悠的开口问：“你确定是你一个人想到的？”李建国顿时语噎，他不是都说了么，怎么幺嗲嗲还问。就听李强说：“我猜，除了你们家的小五之外，剩下4个都参与了，只不过你运气差，被推出来说而已。如果你预先知道这一说要被打一顿，你还敢说么？”李建国想到去年李爱国挨的那顿揍，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闷声回到：“打就打，谁叫我是老大，我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李强听得这个回答，干脆坐了起来，决定跟李建国把话说清楚：“你知道你们家为什么这么穷吗？不仅仅是因为你父母劳力的问题，而是因为他们想要你们两兄弟好好读书，以后不用在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以为你大爷真的是重男轻女到只给你妹妹上两年学，据我所知，并不是这样。以你们家的条件，充其量就能供两个孩子读书，这是在你们兄妹之间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无奈的选择。你还算是懂事的，自己学了回家还继续教妹妹认字，这是你欠你二妹的知道吧。在你应该好好读书的时候你想挣钱，且不说你这身板和能不能挣到钱的问题。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村里的人知道收购站的价格，打上门来，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父母又没有什么助力，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建国头一次被人如此教育，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父母的选择对于自己是幸，对于家里的妹妹又是何其残忍。至于村人打上门，这个问题还真的没考虑过，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李强好一会儿没听到李建国的声音，还以为睡着了，伸腿一碰，就听到隐约的抽泣声。唉，还是个孩子呢，李强觉得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你幺嗲嗲我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见过的风浪比你多太多了，你还小，先好好学习打好基础。以后出去外面闯荡的机会有的是，你也不要太着急。你们是看到收购站的告示，所以去卖，多少人不识字连告示都看不懂，比如你保保和大爷。现在只是个告示，以后还有更复杂的，就你们现在的水平怎么办，跟文盲有什么区别？”

李建国觉得自己的心涨涨，脑袋也突突的难受起来，迷迷糊糊中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家兄妹忙着上学，李潇涵也不知道说的如何，只能按捺住性子，等着晚上好好问问自家大哥。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晚上吃饭完，李强就示意不要走，全家都留在屋里。张氏和李大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李建国则是一天都耷拉着脑袋。李潇涵和李爱国你看我，我看你，再看李玉，全都是不清楚的。

李强清清嗓子，看着李大爷开了口：“你们今年做生意了？”李大爷摇头，说：“没有啊，就过年之后用篓子抓了些泥鳅黄鳝偷偷卖给了公社食堂。”“为什么不借着抓了去卖？”李强借着问道，李大爷把陈波的话说了一遍，却换来李强的白眼。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李强教训李大爷：“你们还想要全国饭票，你知道这个行为叫什么吗？要是被人举报，你可能就去牢里待着了。现在还是计划安排，你想挣私房钱也得等等，运气好赶上了，也要及时收手。”一番话把一家人吓得不轻，李建国几兄妹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开始担忧之前去收购站的行为会给家里带来灾祸。

张氏心里直跳，看李大爷给吓到了，赶紧看向李强问到：“幺爷，那这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事儿了吧？我们家有时候也去卖米，会不会有问题？”李强眼看敲打的效果还不错，也不拿乔了，直接回答：“暂时不要再去卖了，家里孩子这么多，都不够吃的，一看就比同龄的差很多。没有文件说经济形式放开了，你们就不要再想这个事情，估计这也就在这一两年会有变动。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你们再去卖米、卖这个那个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虽说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万一被不开眼的举报了，你们可担不起投机倒把的后果。”

李潇涵直觉今天这顿说教是因为他们想收购药草转手的事情引起的，心中不由后怕，还好没有莽撞的当天就开始行动。低着头想着心事的李潇涵没看见，李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