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挥之不去

次日下午，提奥和文森特一起来到卡皮西纳大道，他们按照克劳德给的地址，来到一处位于三楼的老式公寓。

房间很宽敞，墙壁刚刚粉刷过，雪白干净，门窗的油漆发出崭新的亮光。微风吹起白色的薄纱窗帘，初夏午后的阳光从大落地窗照射进来，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油画颜料和松香气味，感觉舒适极了。

一进门，他们就看到瘦小的克劳德专注的蹲在一堆画作中间，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像一座温暖的雕塑。

克劳德穿着宽大的衬衣和灯芯绒裤子，他猫着腰，袖子挽得老高，正在给一幅画贴标签。

“嘿！老兄！”提奥跟他打招呼。

“你们来啦！”克劳德猛的回过头来，站在阳光里冲他们笑，额角的汗水闪闪发亮，他矮小、干练，是个精气十足的小伙子。

克劳德把手里的工具放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墙角搬了两个凳子，摆在屋子中央，让提奥和文森特坐下，自己则拉起裤腿席地而坐。

克劳德指着装饰一新的房子。

“提奥！看看我们这里，怎么样？”

提奥环顾四周，井然有序。

“不错呀！看来沙龙的筹备非常顺利！”

“哎！最近可把我累坏了，爱德华那家伙，就顾着谈恋爱，天天不见人影！”

“你上次说还差一点经费，现在解决了吗？”提奥关切的问。

“解决啦！解决啦！爱德华的父亲同意资助我们！”

“哦！那太好啦！”

“说起这个，真是后怕！幸亏听了你的话，没买股票！否则我们就赔惨啦！哎！你说你怎么这么神机妙算？能预测到股票会跌？你自己也炒股吗？”克劳德拍着大腿，眉飞色舞的说。

“我不炒股票，我只是按照常理分析。我觉得股市有它内在的规律，就像一根皮筋，一少部分人去拉，他能够承受，所有人都去拉，他就会断。股票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赚钱。所以，当所有人都去参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赚钱的时候，就是那根皮筋断的时候。”提奥说。

“嗯！说得有道理！”克劳德频频点头。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嘛！”

提奥拿出《吕氏春秋》中的话，来解释股市的规律。

“什么？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感觉好有哲理！”克劳德竖起大拇指。

“这是来自遥远东方的古话，意思是说，凡事发展到了极点，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

克劳德被提奥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折服了。

“遥远东方……我真是佩服你的见识，提奥！”

提奥一拍脑袋，都忘了今天来干什么了。

“哎！别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克劳德瞪大眼睛，期待着。

“费舍尔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他债台高筑，消失了？”

“是啊，一直都没有消息！”

“我估计呀，是被仇家暗杀了，听说他到处招摇撞骗，欠了很多人的钱……”

“是的，他不见了，所以总部任命我，当代理店长！”

听到这个消息，克劳德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紧紧的握住提奥的手。

“是吗，恭喜你，提奥！”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可以把你的画拿到店里来卖啦！”提奥说。

克劳德激动的跳起来。

“噢耶！真的吗？太好了！我等着一天很久了！”

“不仅是你的，爱德华、毕沙罗的都可以……近期，你们就可以挑选一部分，先送到店里来。”

“太感谢你了，提奥！我现在就准备……”

克劳德四下看看，房间四周摆着一圈镶好框子的油画，画面朝里靠在墙上。

克劳德把那些画一幅一幅翻开，认真的挑选。

文森特一直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发呆，半天也没说话。当看到克劳德起身，他也跟着走过去，站在克劳德身旁，歪着脑袋和他一起看那些油画。

“文森特，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毕沙罗的美术学校？”克劳德和文森特的闲聊起来。

“我上周已经去报到了，下个月就开始上课。”文森特回答。

“加油！文森特！”

“这些都是你的画？克劳德！”文森特问。

“大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爱德华的。”克劳德一边翻，一边说。

文森特抽出其中一幅画，反过来靠在墙上。

“这幅就是《日出-印象》吗？”他弯着腰，把脸凑到跟前，蹙眉欣赏。

“不不不！你不应该这样看！”

克劳德摆摆手，他拉着文森特的胳膊，向后退了四步，停下。

“喏！站在这里！从这个距离欣赏才是正确的。”

文森特直起腰，他直勾勾盯着画，看的发愣。

克劳德把手臂抱在胸前，等着文森特的评价。

“怎么样？文森特！”

“天呐！你是怎么做到的？用潦草的笔触画出清晨薄雾的感觉，这和我以前见过的风景画都不一样！”文森特吃惊的张大嘴巴。

提奥也站起来，走到文森特身边。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让你看的！”提奥说。

文森特表现的非常亢奋，“这就是你们说的‘印象派’？”

克劳德冲着天花板，夸张的大喊，“是的，印象派！伟大的印象派！”

“它像一幅半成品，但它的色彩又是那么美妙！”文森特感叹着。

“要是巴黎的艺术评论家都像你这么识货就好啦！”克劳德自嘲的笑笑。

“这画太棒了！你画的是哪儿？”文森特问。

“这是法国西北部，我的家乡勒阿弗尔港口，秋天的清晨，日出的样子。”克劳德说。

“噢……勒阿弗尔港口，秋天的清晨，日出的样子……”文森特小声咕哝。

文森特、提奥一起帮克劳德整理作品，他们分类登记、核对作品信息、贴标签……一直忙到晚上。

文森特对屋子里的每一幅画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端详很久，感叹很久。

他以前从没见过人这么画画，这些作品大多没有明确、清晰的线条，也没有程式化的色彩，但却非常生动、抓人。

深夜，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回到公寓，提奥累的瘫倒在床上，马上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森特摇醒提奥。

提奥费力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都几点了……你还不睡吗？文森特！”

文森特丝毫没有睡意，他兴致勃勃的看着提奥。

“提奥，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勒阿弗尔港口，秋天的清晨，日出的样子……满脑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