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的效率总是很高，《时代报》艺术版登出了他写的文章。

早晨上班的路上，提奥买了一份报纸，他一边走，一边看，那篇文章题目是《古比尔销售比赛落下帷幕，“印象主义”爆冷获胜。》

安东尼写文章是把好手，他的报道极富感染力。提奥作为当事人，自己读起来都心潮澎湃，他暗自得意，这次，总算是干出了点成绩。

……

二楼的店长办公室已经腾空了，那些精致的木质雕花家具和真皮沙发都被提奥挪出来，堆在了杂物间。

太可惜了！提奥摇摇头。

说实话，提奥真是心疼，这些可都是昂贵的上等货，堪称工艺品。全部都是费舍尔当店长时买的，提奥自己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其实，提奥并不在乎这些，本来他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么好的家具在杂物间吃灰，有点糟蹋了。

提奥把剩下几幅莫奈的画挂在墙上，但是太少了，墙壁上留出了大片空白。

……

就在提奥考虑怎么把房间填满的时候，比利在楼下叫他。

“提奥先生，莫奈先生来找您。”

“来咯！”提奥答应着跑下楼梯。

“克劳德，好久不见！”提奥热情的招呼莫奈。

莫奈急急的说，“提奥，我看了今天的报纸，上面有一篇关于古比尔的报道，我的画又卖掉了几幅，这是真的吗？”

“当然，卖掉了不少呢！”

“太好了，提奥，这次，我能分多少钱？”

莫奈开门见山就问钱，这让提奥感到意外，在提奥眼里，莫奈一直都是不怎么在乎钱的人。

提奥猜测，莫奈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你别急，让我算算。”提奥翻开账本。

莫奈在一旁说，“不好意思，提奥，其实我早就该来找你了，可我最近真是太忙了。”

提奥没有抬头，他一边计算，一边问，“你都忙什么呢？”

“我的妻子带着孩子来巴黎了，我们最近准备搬家。”

哦？

认识莫奈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的妻子，也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家人。

呃，难道……

提奥想起乔安娜买走的那幅《卡米尔》，那位身着绿衣的女人，难道就是莫奈的妻子？

提奥抬起头，看到莫奈一脸愁容。

而平日里，莫奈俨然一个快乐的单身汉，完全不像是会被家庭牵绊的人。

提奥问，“新房子找好了吗？”

莫奈叹了一口气，“谈何容易啊，以前一个人怎么凑合都可以，但现在三个人在一起，总得找个像样点儿的地方吧，但你也知道，巴黎市区的房租都太贵了，想找价钱和位置都合适的，实在是太难了……”

提奥把账本合上，他拿出一支笔，在手边的白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他把白纸转过来，朝向莫奈。

提奥指指那串数字，对莫奈解释道，“我算了一下，你的画一共卖掉了十三幅，销售额是一共一万七千九百法郎，扣除10%的佣金一千七百九十法郎，总共应该付给你一万六千一百一十法郎……”

莫奈的眼睛闪闪发亮，“十三幅？提奥，你给我卖了十三幅？”

其实这个数字，提奥早就烂熟于胸了，但他还是煞有介事的再次翻开账本，确认了一下，然后合上账本。

“嗯，没错，十三幅。”

莫奈受宠若惊，作为一个画家来说，能有人真金白银的掏钱买自己的画，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肯定和赞赏。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提奥，你能告诉我，那些画都是谁买走的吗？”

提奥看着激动的莫奈，他不忍心告诉莫奈，这十三幅画当中，有十幅都是自己掏腰包买的。

他说不出口。

“呃……你知道的，哈利馆长买走了一幅，威廉?透纳买了一幅，其它的顾客我也没有留意，最近店里人太多了……”

莫奈叹气，“唉，这个月如果我留在巴黎，一定会天天在画廊里蹲着，这样我就不会错过他们了，我真想当面感谢他们……”

“这个月你去哪儿了？”

“我回老家呆了一段时间，我的妻子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所以我接她来巴黎看病。”

哦。

原来是这样，难怪莫奈这么需要钱。

提奥用钥匙打开柜台下面的抽屉，搬出钱箱，开始数钱。

提奥一张一张的数，莫奈站在对面直勾勾地盯着，那迫切的眼神令人心疼。

莫奈说的没有错，自已一个人怎么都可以凑合，住的差一点，吃的差一点，都没有关系，但现在妻子和儿子来巴黎了，总不能让女人和孩子一起吃苦吧！

妻子的药，儿子的饼干，这些都需要钱……

提奥数出一万六千一百一十法郎，有零有整，一大摞。

提奥把钱递给莫奈，莫奈接钱的手有些颤抖，不经意间，提奥看到莫奈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个男人眼眶里泛着泪水。

像莫奈这样的乐天派，好像从来不会有烦恼，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他咬紧牙关，强忍着。

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画一直无人问津。现在，终于有人懂得欣赏自己的作品，还突然赚了这么大一笔钱，提奥把这理解为开心的眼泪。

莫奈把钱紧紧捏在手里，他平静了一下，抬起头说，“太好了，提奥，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租下塞纳河边的那套公寓了，卡米尔一直很喜欢那座房子……”

“卡米尔？”

听到这个名字，提奥心里一颤。

莫奈笑了，“卡米尔是我的妻子，等我们把新家安顿好，就请你来做客，顺便介绍她给你认识。”

呵！

卡米尔真是莫奈的妻子啊，提奥在心里笑出声来。

这个乔安娜果然好眼力，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人和画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提奥问，“搬家的事情搞定了吗？需要我去帮忙吗？”

莫奈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穷鬼能有什么家当？不就是几身衣服和一些画，我自己就可以。”

提奥拍拍莫奈的肩膀，“好的，克劳德，有需要就告诉我，千万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