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随手翻翻柜台上的报纸，他问，“报纸上说你们画廊这个月销售额不错，好像是全欧洲各个分店的冠军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是怎么做到的？

关于这个问题，提奥最近总结了一下。

或许这与安东尼和路易不遗余力的持续报道有关，还有上次尼沃伯爵公开称赞莫奈的画，也为画廊吸引了一大批慕名而来的客人，当然还有自己贡献的一万多销售额……

总之，这次提奥使劲了浑身解数。

莫奈抬起头，往楼梯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墙壁空空的。

“提奥，其它的画呢？应该还有几幅，怎么都不见了？”

“在二楼呢！我专门腾了一个房间出来，用来展出你们的作品，之前把它们挂在楼梯上，实在太委屈了。”

“二楼？”

“走，我带你去看看。”

提奥领着莫奈往二楼走，新的展厅刚刚收拾出来，门口“店长办公室”的招牌还没拆下来。

莫奈指着招牌问，“这儿不是你的办公室吗？”

“没错，以前是我的办公室，但从现在开始，这里是‘印象主义’作品展室了！”

“这……”莫奈不敢相信。

提奥说，“你放心，这次的调整是在总部董事会备案过了的，我再也不会先斩后奏了！”

经过这次的事，提奥也吸取了教训，以前确实有些鲁莽，以后他做事会越来越规矩的。他明白，每个行业都有它内在的秩序，要想做大事，必须要懂规则，遵守规则。

“可你不是没有办公室了吗？哪个店长没有办公室啊？这……”莫奈觉得提奥的牺牲有点大。

提奥笑笑说，“哎呦，无所谓了，反正我平常也坐不住，我喜欢在大厅里转悠，这么大的房间空着怪浪费的……”

提奥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把“店长办公室”的招牌摘下来，拿在手里，“明天我请人重新做一个门牌，就叫‘印象主义展室’，你看行吗？”

“你拿主意吧，提奥。”

莫奈懂提奥的用心良苦，他没有再多说话。

莫奈推开门走进去，环顾四周，墙上只零零星星挂出了几幅画。

提奥跟在他身后，解释道，“你们的画卖的只剩这几幅了，这儿还有很多位置，我们必须再补充一些画儿……呃，你还有适合的作品吗，有的话，我派人去取。另外，我想再联系一下爱德华，让他再送几幅画过来……”

莫奈打一个响指，“没问题，我最近正好搬家，我整理一下，有合适的作品就给你送来，至于爱德华……”莫奈停顿了一下。

提奥问，“爱德华怎么了？”

“恐怕他最近都没空，马上到秋天了，他要忙结婚的事。”

哦，对对。

马奈的婚期定在九月，眼看就到了。

老马奈是法国内务部的首席司法官，他家大公子办婚礼，这在巴黎政要界可是一件大事儿。

想想看，光是客厅里的一幅画，就花了两万法郎，可想而知，老马奈对儿子的婚事有多重视。

就算是为了爸爸的面子，马奈也要做足功夫。

……

莫奈在画廊里一直呆到提奥下班，关上店门，两个人一起走。

他们顺着林荫大道一直走到塞纳河边，两人在河提上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自打认识了提奥，莫奈就一直交好运。

此刻，莫奈心里有很多话，想对提奥说。

说实话，一开始，莫奈认为提奥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但自从官方沙龙闭幕那天，提奥冒着被抓的危险，拿着莫奈的《日出印象混进卢浮开始，他对提奥就改观了。

他不得不承认，提奥还是有点儿办法的。

几个月的功夫，虽然跌跌撞撞，居然也做出了很多成绩。

现在，他的画已经挂进全巴黎最著名的画廊，还靠卖画赚了一万多法郎……

提奥帮他们起了“印象派”这个好笑的名字，还建议他们举办自己的沙龙，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天“印象派独立沙龙”就可以和官方沙龙同期举行了……

这些事儿，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那些感激的话，莫奈说不出口。

大老爷们，你懂我懂就行了，说出来，反而有点儿俗。

作为一个画家，能被画商赏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莫奈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眼下，只有卖力的创作出更多的作品，才能报答这位贵人。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他们不聊艺术，反而聊起了生活和家人，更多的时候是莫奈在讲，提奥在听。

莫奈说起卡米尔和儿子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的语速变得很慢，语气很柔和，娓娓道来，十分动情。

莫奈回忆起自己和卡米尔认识的过程，那时候卡米尔还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莫奈在公园和她相遇，卡米尔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莫奈被她的青春活力感染。

他壮着胆子邀请卡米尔做自己的模特儿，没想到她一口答应了。

她简单整理一下衣裙，席地坐在花丛里，微笑的看着莫奈。

莫奈一边画，一边欣赏卡米尔，这个女孩儿一点也不拘束，从容自若。

那幅从中午一直画到黄昏，天快黑的时候，莫奈还没有画完，两个人约好明天继续。

就这样，一幅画画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两个人朝夕相对，眼睛都已经钉在对方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肖像完成的那天傍晚，莫奈送卡米尔回家，卡米尔的家在贫民区一栋破旧的房子里。

她是洗衣工的女儿，从小过着清苦的日子。

但贫穷的生活并没有对她的性格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她开朗乐观，对生活充满希望。

她就像莫奈的小太阳，她一笑，全世界都暖洋洋的。

卡米尔被这位年轻画家深深吸引，但她不知道，原本的莫奈只擅长画风景画，他喜欢描绘日出日落、潮涨潮退、风吹草动……，他对人物肖像没有一点儿兴趣，他学画儿这么久以来，只有卡米尔让他有提笔作画的冲动。

她是莫奈画的第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