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竹林深处的医家孤女(1 / 1)我是多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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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除了这处烧得破败的院堂,附近的人家也是大门紧锁着,青砖路上很静,行人几乎没有,这家檐顶上挂着两个尘白的破灯笼,牌匾上那“福满堂”三个字,看着反而有些刺眼。门被封住了,安时心里却有股冲动,要进去看一看,绕着院外走了半圈,屋后有棵挂着新芽的歪脖子树伸到院外来,四下无人,安时双手抓着枝干脚蹬着墙三两下便爬到檐上,再爬着跳进去。

院里都是焦木烂瓦,半尺高的野草有些青着有些焦着,门殿都烧塌了,安时意识到这里死过人,但是她并不怕这个,毕竟过去在医院里也很常见,但是她有些怕黑,塌殿里进去是没有灯的,这时天色也不早了,她围着这破院转了一圈,在门后的阶上坐了下来。

“我在找什么?”安时小声地问自己,她又慢慢抬起头,看着屋内那片漆黑,握紧了双拳站起来往里走,那股味儿,怎么说呢,莫名地让她觉得翻肠倒胃,眼睛渐渐适应了黑,安时强忍着不适四下观看,地上一角有个烧黑了摔碎的瓷瓶,瓶身碎成片但瓶底还在,安时下意识地去拿,但是空的,拨开那些碎片和断木碳灰,是一块半月形的玉。安时突然想起那蛮人给自己看的那一块,她把手里的半块玉放到衣服上擦拭干净,拿起来对着夕阳射进来的微光细细看,青翠的玉上细纹着一个“福”字。

眼前突然出现一些闪烁的画面,每一幅都不同,耳畔有孩童叫她姐姐、有女人尖叫着、家父叫她快跑、一群姑娘的哭喊声、滴血的尖刀……安时的眼湿了,泪水淌着她的脸,她猛然地从殿里冲出来,捂着急促起伏着的胸口,脑子里各种画面不停地出现,她只觉得痛苦,抱着头蹲下来,嘴巴半张着说不出半个字,只得哭,只能哭……

残阳如血映着大地,暮色之下,安时惨白着脸,又走上那座石桥,过了桥中央,走一步便掉下一串眼泪。别人是从奈何桥走过去便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她是从奈何桥对面走过来,把从前的伤痛和绝望一样不漏地找了回来。

安时蹲坐在桥角河边,把头埋在膝上,想从前的事,那些她原本忘掉的发生在“福安时”身上的事。过了不久,街旁灯柱上角灯就点亮了,暗黄的光照在潺潺的河里,安时抬起眼,望那灰蒙蒙的天,星月无光。

“安时。”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她顺着声音回头找,是一身黑锦缎的夜轩之朝她走近来,她泪眼未干,站起来看他,寻思着为何他在这里。

夜轩之看着眼神黯淡的安时,伸出手去拭她颊边的泪,往前一步就是他的怀里,安时俯首伏在他的胸膛上,无声的委屈和无声的眼泪一下一下地打湿了他的胸襟……她什么都不说,但他好像什么都能看懂。

今日午时一刻,夜轩之一干人等离开了王府,但是并未走远。从把安时带回来的那天开始,顾知便发现每日都会有不同的剁狼人,有意无意地在王府之外徘徊,经过细查和进一步的考究,发现这些人其实就是和在纤绯阁的那些是一伙的,他们之所以候在这里,是因为王府进不去,他们只能等机会,等安时从王府里走出来。

夜轩之并不知道安时偷偷溜了出来,原本他和顾知安排好,要以“玉王南去燕靖查案”一事放松府外那些剁狼人的警惕,让他们组织更多的帮手过来,并在之后再安排安时从府门出来,如果那些剁狼人动手,顾知就能把他们擒下问罪,但是关键时刻安时却找不到了,得知她自己一人溜出了府,夜轩之心急如焚:安时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又不敢声张地找,留顾知在府中应局,夜轩之亲自带几个侍从一路赶马西下,沿着这些窄街一条条地找。

众人打道回府,夜轩之解下披风系在安时身上,两人同骑一马,疲惫不堪的安时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趴在夜轩之的背。夜轩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累得睡过去了,赶着马走得慢,几个侍从分别在前后围护着。从清净的街巷走出渐渐回到还有些热闹的延平长街,安时微微睁开眼,抬了头望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对夜轩之说了句想下马走一走。夜轩之也依着她,让侍从牵了马,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

千灯通明照着,角楼上挂的灯笼被东风吹着,渐渐吹远了乌云雾纱,远处的塔顶遮住半个弯月,星星点点散落着,游仙河岸杨柳垂着被夜风吹着……路人还是嘈杂些,再往前走一段便能看到纤绯阁,安时停了下来,心想:那个“福安时”便是在此处死去的,但是我却代替她活了下来。

安时望着前面热闹的纤绯阁大门沉默良久,夜轩之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望,又回过头来静静看她。

“殿下,我想跟你做笔交易。”安时转身看着夜轩之,浅浅笑着,好像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夜轩之知道她的隐忍和聪慧,但又惊讶于与她弱女子模样不太相配的镇定理智:“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我帮你引蛇出洞查明失踪案,抵消我欠你的钱,你还我自由,怎么样?”安时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夜轩之:“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

安时笑了:“殿下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不忍你。夜轩之看着安时的眉眼:“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只是碍于王府一直迟迟未动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落入他们的手中,自己会怎么样?”

安时回答:“殿下放心,我有办法保全自己,定不会给殿下拖后腿的。”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夜轩之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跟了上去,“你打算怎么做?”

安时:“再把我卖一次。”

夜轩之停了半顷,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夜深了,回府吧。”

安时点点头,说好。

……

回到玉王府,两人都各自换洗完,传了程东俊和顾知一起聚在殿前商议,已经记起事情来的安时知无不言,一直到三更,众人议好:安时借由逃出王府重回纤绯阁,对于一个落魄的卖身女,那些剁狼人很快便会来寻她,刑部安排暗影卫一路暗中保护和找到他们最后要去的地方……跟之前的计划不同的是,这次安时是自愿的。

“安时姑娘,你放心,我们定会尽全力保护你!”程东俊向安时揖手,佩服她的勇气。

安时报以微笑:“没想到你平日里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也有不少本事嘛。”指的是他既是刑部侍郎又是纤绯阁幕后主宰一事。

“你的伤怎么样了?”夜轩之突然问。

安时拂袖摊开自己的双手,“看,只是烫了一下,已经好了。”她左腕上还是缠着那缕白纱,夜轩之看了一眼,问顾知:“府外的剁狼人处理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处理好了。”

程东俊:“那这么晚了,安时姑娘,我们走吧。”

安时:“嗯。”

夜轩之看着她,欲言又止,只说了句:“一切小心。”

安时随程东俊一起出了府门,独自上了轿,她从腰间摸出那半块碧玉,嘴里念一句话:“半弯玉,三重里。”

在燕靖城内的孤落山,山腰处有座名寺,叫做静宁寺,再往前向左走三里过了溪河,接着向右走三里,有一楼阁落在山顶云雾缭绕的竹林深处,一座石墩上刻着三个字:三重里。福安时便是在静宁寺长大,她从小体弱多病,家人只得送她到这里养着,三重里住的老仙家是位绝世名医,给安时治病的同时传授她医术。两块半玉,是老仙家送的,家弟和自己各一块,那日离家,弟弟用稚嫩的声音问:“姐姐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福安时回答:“把姐姐藏好的你那块半玉找到的时候,姐姐就回来了。”他才十岁,每日念完诗经,便坐在药堂门前,半玉他找到了,又原位摆了回去,等姐姐回来他想当着面拿出来她看。

福安时,你的仇,你的恨,我来报。

……

又来到了纤绯阁,凤姨娘引路,程东俊和安时上了顶阁,柳如烟在里面候着……

程东俊:“事情就交给你安排了。”

柳如烟:“放心吧,程大人,只要明晚花魁出来,这消息自然就传出去了。”

安时并没有跟他们多话,只说想见苏梅儿,凤姨娘便带她下去了。

程东俊:“你记住了,在危急关头,尽一切办法先保护她的安全。”

柳如烟:“这……”

“这是王爷的命令,若是她在你这儿受损了半分,我可不敢保证你的纤绯阁没有事。”

“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纤绯阁里总是不缺剁狼人的,来者都是客,安时从宴舞台下来,阁里几乎接近轰动,只因这惊鸿一面之后的念念不忘得以如愿以偿。安时坐在阁房之内,她现在只能等。

几个月前,家父到燕靖接久居于静宁寺养身学术的福安时回家,在孤落山下遇到几个从西边来的剁狼人,其中一个突发羊角风,几人退开围于四周惊慌地看着,家父出手医治。他们说,这种病在他们那里尤为常见,有些人在发病后幸存下来,有些人就会在发病时口吐白沫抽搐着直到死去,当地人以为是发病的人是中了邪,便要宰羊杀牛地请祭司来作法。福安时跟老仙者学过这种病症,便带那几人在附近的药堂拣了几种药草并写了方子,并告诉他们此病难断只能静养,随后便同父亲回了晋安城。这本是好心的举行。

沃西拉城的天灾人祸比较多,天灾指的是那些季节性的雷电山火,人祸便是那些要用血来作法的祭奠,不但牛羊狗马,甚至于是人。

拓跋治,三月将至,我能等,但你怕是等不及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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