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艳阳,天蓝云白,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有人却偏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可敦和公主,那位蓝裙姑娘,带着几个贴身仆从在大金宫内处理大汗的身后事,接下来钟离赤羽还要召开议会向全国宣告大汗病逝一事,而此时他则心事重重,落寞地坐在宫外的长阶上,安时走了过去,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来,她知道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力的,她只想陪陪他。
“安时,”他的头低着,声音很沉,“原来失去自己的亲人是这样的。”
安时双眼有点涩,淡淡地望着前方,说:“赤羽,其实这个世上有一些人的愿望,就是想要活着。老天爷会给每一个人不同的时间,但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时间有多长。”她轻轻叹了口气,“大部分的人总是后知后觉,到自己的时间快用完的时候才发现从前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而那些为了别人而活着的时间,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赤羽抬起头来,眼角是湿的,他轻声说着:“我父汗的心愿是想要庇佑自己的子民丰足平安,而达亓国的下一任继承人却狼子野心杀人成魔,我总是希望我的哥哥能像父汗那样,可以造福桑梓、恩泽万民,可是我一直以来好像都做错了,心愿应该是靠自己来实现的,并不能指望别人。我从小便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之中长大,也从未想过争权夺爱,我身边的人总是温暖又善良,我以为人一直就是这样的,但是越长大,看到的东西越多,心里却越觉得沉重下来。”
安时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要怎么选择,决定不是别人帮你做的,夫以人为镜,可明得失,我只希望你记住,其他人只是一面镜子,让你可以看到自己,然后再去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安时停了一会,转过脸静静地望他,他好像很迷茫,安时伸出自己的左手,露出袖子盖住的那条已经很浅的疤,说:“赤羽,其实我骗了你,我的亲人并不是死于这场战事,他们是因为被卷入一场可笑的迷信仪式中最后被奸人所害,我在这儿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我知道每个人心里的痛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也能明白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让人特别难以忍受……其实我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想来告诉你,我跟很多的百姓一样,不希望看到那么多的人因为这一场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战争白白付出自己的性命,谁能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战争失去自己的儿子、丈夫,还有父亲呢......”安时顿了一下,又望着前方,轻声叹道:“如果一件事我们知道它是错的,既然有能力去阻止它,那为什么还要让它这样继续错下去呢?”
赤羽定定地看了看安时,然后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她,轻声地对她说:“谢谢你,安时,我想我应该知道怎么去做了。”安时愣了一下,松了口气,笑了。
她拍拍他的肩,对他说:“赤羽,自古以来,主战者未必勇,主和者未必怯,重要的是到最后我们能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
赤羽点点头,从阶上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变得有力起来:“其实支持讨伐慕国侵占边城这件事的关键人物,无非就是在大台吉手下做事仗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为所欲为的那几个荒淫无道的人,向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其实在达亓国,大部分的官士都是反对这场战事的,他们也曾私下多次找我商谈,看来如今,是时候要给他们回应了。”
安时:“对,眼下得壮大自己的实力,大到可与大台吉抗衡甚至是将其一击即败。”
赤羽转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安时:“那,你会在我身边吗?”
安时眨了眨眼,然后又笑着点了点头,“会。”
“除此之外,大台吉那边怕也早已知道父汗病逝的事情了,眼下他只在意出兵侵城,以他对我的了解,也肯定认为我现下会替他料理父汗的后事再等他战胜回来继位,这也是我此时策反的好时机,”赤羽认真地想了想,“不过眼下还要与慕军的将领取得通信,向其表明我达亓国要与其休战议和一事,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那么解决大台吉便再不成问题。”
安时听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糟了!”
赤羽看着她又好笑又疑惑:“怎么了?”
“我来到这里都快一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会怎么样……”安时想了一下,“赤羽,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你先找一些你信得过的人简单处理一下你父汗的后事,让他们帮忙掩饰你的行踪,然后私下再去找那些有意休战的官士做具体的商议,并且要吩咐阿旦随时留意大台吉那边的情况……我可以去找慕军的将领说你要休战议和之事,不过眼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安全回到慕军的营中呢?”
赤羽双手握着安时的双肩,眼里和声音里都带着担心:“你放心吧,我会安排亲信把你先送回去,但是你此行切勿要小心,一旦有什么危险,保全自己最要紧,知道了吗?”
安时点点头:“放心吧,我可是很机灵的。”他听后便笑了,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力量,终于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来了结这一场闹剧了。
昨日达亓军大败,元气大伤,此时正是休顿重整之时,那几个达亓国的将领也实在是不敢再贸然发兵,只在一众商议着如何靠旁门左道的诡计来取胜,不过兵者,诡道也,只要能赢,有时方法是否光明磊落可能并不重要。
而此时的慕军营中,程东俊将那铃铛交与夜轩之,几人也已经从庆王口中知道了安时如何混来此地一事,氛围很低沉,夜轩之一言不发,手里握着安时的铃铛,脸色甚是难看,要不是夜景之在,可能他已经单枪匹马冲进达亓军的营中去了,夜景之派了顾知和宋将军外出打探情况,尚未回来。
程东俊又先开口:“军中上下都找遍了,只是眼下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如果是被敌军抓走的,估计他们也早就以她为要挟,来向我们谈条件了,只是敌军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唉,”杜品重重地叹气道,“早知道这位医工长对玉王殿下如此重要,我应该多派些人保护才是,这达亓国的将领都是污秽不堪之人,心狠手辣,又贪图美色,若是医工长落入了他们手中,怕是凶多吉少啊。”
“咳哼!”夜景之有些无奈地看着杜品,怪他太耿直了,然后又转头望向夜轩之,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九弟这番模样,他深知自己的九弟虽然年纪尚轻,但做事一向沉稳冷静,是一个坐怀不乱不好美色之人,但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表现得有些失控,夜景之从程东俊口中大概了解了一下安时,自己也禁不住有些感叹,倒真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女子,怪不得能叫他的九弟如此坐立不安。
但此刻安时还是很安全的,钟离赤羽的人把她送到边城的山外,让她沿着一条山道往前走,留心一些很快便能看到守山的慕国士兵了,只是这山道又窄又滑,陡峭暂且不说,两边的荆棘还多,安时扶着山石小心翼翼地走,还是摔了两跤,最后是被守山的士兵发现了动静,走近一看发现是个陌生女子,便马上呼了人前来并拉了弓对准她,“站住!来者何人?!”
“不是,”安时摆了摆被荆棘刺破了的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是我啊,我是慕军的医工长,你先把弓箭放下来,小心擦枪走火啊……”
“大胆!一个女子,居然还敢冒充医工长!”说完便开始拉开了弓,此时,只听见那小兵身后山峪的转角传来一声:“住手!”
安时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