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杨府上下所有人都像中了毒一样,上吐下泻,不是很严重,但是却很闹腾人,比如刚从茅坑提起裤子马上又要重新蹲下来……宣了大夫来看,开了方子喝了药照样不管用,又验过府内的吃食和水源,没有任何问题,正在杨千万焦头烂刚从门内解急出来之际,府门外侍卫来报:特使府的程侍郎来了。
杨千万一手捂着大肚子急急脚地跑到殿前去接,“哎哟,侍郎大人,今日府上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得了急症,老臣也未能幸免,有失远迎,还望侍郎大人恕罪,座上请……”
程东俊背着手,挺着高挑健朗的身姿利落地入了座,他今日穿一身秀雅冰蓝色丝绸直裰,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看起来高贵又大气,身旁站着一位穿暗红色锦袍的清秀公子,如丝缎一般的墨发高高束起,绣着兰花的衣摆在风中轻轻摇曳,显得他气质清雅而飘逸,此人正是男装打扮的琉璃。
座上程东俊看了一眼仆人端上来的龙井热茶,把目光投向跟前站着的杨千万,问:“杨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千万一脸的苦相:“这老臣也不知啊,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吃了药还是没有用,哎哟……”话还没说完脸色又急起来。
程东俊并不理会,只挑眉道:“前些日子杨大人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拜见玉王爷吗?你命人差送过去的那些名贵药材也算是一份难得的心意,玉王爷也记在心里了,经过我们请来的小神医的一番调理,如今王爷的身体也已经健好了,我只是来顺道过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想要见王爷,过几日便是时候,等过些日子王爷回了宝京,你可就没那么容易能见得到了。”
杨千万忍着翻肠倒肚的痛,毕恭毕敬地回道:“老臣多谢侍郎大人的好意提醒……不知道侍郎大人说的小神医,可是回春堂里的那位卫大夫?”杨千万听说过边城百姓口中小有名气的“小神医”,知道他医术高超,也极为难请,今日府上闹病,他自然也派了人去回春堂请,但却被堂内的伙计回绝了。
程东俊转头望向身旁的琉璃,琉璃点头领会,朝杨千万作了个礼,说道:“杨大人,您说的卫大夫正是在下。”
杨千万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慌忙急步迎上:“原来阁下便是小神医,原来是被玉王爷请了去……”
琉璃看到杨千万憋急憋出了满头大汗,便朝随从而来的站在殿外的一个伙计说:“把我药箱里的青花小瓷瓶拿出来,取三颗药丸让杨大人顿服下去。”
伙计闻声送药上前来,杨千万连忙接在手中,急急就吞了下去,琉璃莞尔一笑,会了程东俊一眼,又拱手说道:“杨大人现在再去解一次急,之后再服药两回,便能痊愈了。”
杨千万连忙朝程东俊和琉璃拱手拜道了几下,急急下去了,再回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清爽了许多,他堆着笑脸回到殿前来,“侍郎大人,这卫大夫真不愧是神医啊,只服了几个药丸,我这肚子便不再闹腾了。”
“那当然,”程东俊正色道:“我也是正好送卫大夫回到回春堂取药,顺道经过这里而已,时候不早了,王爷还等着卫大夫取药到特使府上去的,杨大人,该说的话我已经带到,我们便不多耽搁了。”说完便站起来要走。
琉璃上前了一步,说道:“杨大人,府上的人中的并不是什么毒,也许是吃了不干净的水食导致的而已,你不用担心,只是今日我带的药丸有限,手上的这一瓶就先给你留下,我现在让伙计回去备药,午时之后让你的人再去回春堂里取来便可。至于病源所在,杨大人也不必烦扰,先让下人去把厨房里所有的积食都换成新鲜的,再把府上有水源的地方都暂时封上,等把水沥干了,再在水源处撒上我独家研制的药粉,日后便不会再闹病了。”
杨千万听后不胜感激,欢喜地收下了药,向程东俊和琉璃连连道谢,又亲自送了几人出府去。
突然发生这样的一件事,杨千万自然也觉得有些可疑,他做事一向谨慎,即便他从一开始便派了人想要暗中监察玉王爷的一举一动,但奈何特使府不同于其他地方,那里的守卫深严,更有通天本领的暗影卫神出鬼没,万一他有一个不小心被对方逮住,那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眼下先不考虑这些,杨千万让师爷把药各个派给了亲眷以及把守府门和巡逻的侍卫先行服用,又吩咐了下人按“卫神医”的话去倒干净厨房里的污染食材以及封住水源出口,接下来便让师爷备了马轿,他一个早晨拉得虚脱,此刻要准备到凤祥楼大吃一顿去了……
这一晚的杨府,像死一样的静……
让杨府上下闹病的药粉,还有给杨府解病的药丸,都是安时自己调制出来的,像杨千万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尤其是在出了杨硕一事之后,杨府出了这样的怪事他肯定会先对特使府起疑心,那安时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个能够随心所欲给他用药的时候,把她发现的疑点逐个地查清来,所以她研制出来的那些解毒的药丸,杨府这些得了急吐泻病的人服下了相当的剂量以后,便会产生嗜睡症,尤其是到了夜里,药效随着人体迷走神经的兴奋逐渐加深,正所谓死猪不怕滚水烫,此时此刻杨府里吃过药的那些人,跟死猪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杨府门前的守卫,被暗影卫打晕拖下去之后,换上了特使府的乔装侍卫,顾知在暗中观察着。夜轩之和安时两人从侧墙进了杨府,能让夜轩之去“爬墙”的人,恐怕也只有安时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咱们做贼要有做贼的样子,怎么能走大门口呢……夜轩之无奈,统统都按照她说的来办,他武功了得身轻如燕,爬个墙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安时也不示弱,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两人顺着庭廊穿过院子来到那棵大朴树下,巡逻的人已经被暗影卫处理好了,夜深人静下的杨府此刻显得特别安全,两人站在井边往下望,安时问:“殿下,你觉不觉得这口井有点问题?”
夜轩之一眼便看出来了,答:“这是一口死井。”
“死井?”
“这口井底下并没有泉涌。新鲜的井水是清凉而甘润的,但这口井里的水却宛如一潭死水,何况这里又是树荫之下水流之地,井口处的气流却是跟四周的一样热。”夜轩之解释道。
“那这口井岂不是没有什么用?”
夜轩之轻轻一笑,问:“安儿,如果挖井不是为了想要水源,你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安时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过她想起自己被绑进来的那一次,两个仆人提着水往井里倒的那个场景,她蹲下身来捡了几块地上的落叶投进井内,“殿下,你看……”
只见落叶飘落在井水面上,静静地躺着,安时从朴树上折下一支长树枝,伸进井里搅动水面,几块落叶随着水纹漩涡转了一会,飘到井壁处后消失了。
夜轩之若有所思地眺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湖,说:“杨府除了院里的湖和这口井,其他有水源的地方都被封住了,以这口井到湖水的距离来看,它们应该是相通的。”
“相通的?那这口井……”安时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湖水能流到井里来,那些人为什么还多此一举要往井里倒水呢?”
夜轩之笑眼看着眉头轻皱的安时,其实他心里早就想明白了,只是还需要再稍微引导一下她:“安儿,如果一个地方有些见不得人的痕迹,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把痕迹清理干净……”安时愣愣地应了一句,很快又恍然大悟道:“殿下是说这井里头藏了些见不着人的东西?难道是杨千万手上的黑账还有他通敌的罪证?”
夜轩之笑,又正色道:“不管藏的是什么,反正都会对我们有用处。”
“那我们要到井下去看看吗?”
夜轩之听她这么一说,无奈地笑,“这种事情就不用我们亲自来了,眼下夜已经很深了,安儿也该回去歇息了。”
“我不要,不知道井下到底藏了什么,我睡不着……”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不远处的湖岸突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