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安寻来教坊司赴约时,夜色已深,今日自卯时起,便一直待在家中温习功课,直到黄昏时分,几个朋友邀请他前来小聚一番。
廊下的秀灯照得他一双黑眸忽明忽暗,白净如玉的脸庞给他平添了几分儒生的气息。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内里走去,饶是四周如何热闹,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他原是不想来赴这趟约的,尤其是刚刚得知父亲被收回了兵权,这会正在府里思过。只是这群自小便一块长大的公子哥实在是难缠的很。
“小公爷。”
霍容安从父亲的事中抽回思绪,望见一个还不及他一半高的小公子站在齐晔的身侧,朝他咧着嘴笑。
霍容安走上前,捏了捏小公子白白嫩嫩的脸蛋,看向齐晔:“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齐晔回道:“害,是赵衡带他来的,我哪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那小公子似乎很欢喜,说道:“谦儿今天一整日都在府里读书,大哥和谦儿说这里有好看的姑娘,还说,再过两年谦儿也要娶娘子了,便带谦儿过来瞧一瞧,长长见识。”
齐晔无奈地:“你大哥也真是的,尽教些有的没的,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娶娘子。”
赵谦最烦别人拿他当小孩子了,“谦儿已经八岁了,不小了。”
霍容安笑了笑,问道:“你大哥去哪了?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
赵谦皱了皱眉,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大哥方才遇了一江南来的美人,乐的五迷三道的,便丢下谦儿一个人到楼上寻欢去了。”
那赵衡一向贪色放荡,干出这事一点也不稀奇。
齐晔摸了摸赵谦的小脑瓜,道:“走,我带你到楼上喝酒去。”
赵谦指着不远处一个娇艳的女子,问道:“我能带上罗茵姑娘一起吗?”
齐晔按着他的脑袋往楼上走去,狠心地拒绝了,“不行,你还小。”
霍容安一行人到了二楼走廊,随着龟奴向走廊尽头的雅间行去。一间房间里蓦然传出女子的尖叫声,凄惨痛苦。紧接其后的是男子的怒吼声。
霍容安走在前头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却也仅仅是因那男子的声线明显就是赵衡。
走在后面的齐晔也发觉了这一点,两个高大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年幼的赵谦过早见到这些个污秽的东西。
赵谦牵着齐晔的手,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他想起了前些个月,赵衡连着三天三夜待在教坊司干这档子事,结果一个不留神竟弄出了两条人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朝中几个自持正义的谏官,不知从哪得知了这消息,竟联合上奏到皇帝跟前参了他一本,说他枉顾人命。他爹赵建赵指挥使得知后,气得把他拖到西直门外,当众打了他五十大板,直揍得他晕了过去,此事才算平息。
就在三个人正路过赵衡的雅间外时,雕花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哭泣着冲了出来,一头乌发微湿,散落在胸前,许是太过惊惧,女子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的摔倒在走廊上。
霍容安吓了一跳,身子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而后便见那一如既往放浪的赵衡连裤子都未穿好,便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两道新鲜的血痕。
齐晔飞快地捂住了一旁赵谦的眼睛。
“大哥,二哥。”赵衡见了兄弟,也无半分羞愧,十分热络地喊道。
“大人...大人,求求大人好心救救小女子吧......”
那可怜的姑娘正是沈嫣,只是脸上涂了几层厚厚的脂粉,一时竟叫人认不出来。她伸手要去够霍容安的衣袍时,霍容安才发觉她的双手被绳子紧紧地缚住了,雪白的腕子被勒出了道道红痕。
霍容安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那赵衡便如恶狼似的扑了过去,欲将沈嫣粗鲁的拖回房内。
“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吗?你个小贱人,什么人都敢招惹!今天要是不给你点教训,小爷我就随了你的姓!”
霍容安的脸色依旧淡淡的,移开了目光。
“啊!”赵衡忽然惊叫一声,右手虎口上出现了一排牙印,“你这臭娘们,敢咬我。”
“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沈嫣如遇救命稻草般,复往霍容安冲去,哭泣不止。
霍容安再如何见惯了这场中事,此间也还是觉出了些许同情来的,只是那并不代表他就会出手相救。
“你个小贱人!”
赵衡破口大骂,抓住沈嫣的肩头粗暴地将她往房门上撞去。
“碰”的一声,沈嫣应声倒在房中,娇弱的身躯无助的轻颤着,两眼发红。
霍容安和齐晔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却都不好意思开口劝阻。
“两位大爷,先到隔壁房间坐会,小爷我收拾完这贱人就过来。”
赵衡一脸淫笑地关上门,霍容安与齐晔相视片刻,皆是无语。
房间里很快又传来了惊叫声,断断续续的,听的出十分痛苦。霍容安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小赵谦突然说道:“大哥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谦儿长大后,定不会这般对待罗茵小娘子。”
齐晔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道:“走吧,我们去房里等他。”
*
这一日,清婉终于马不停蹄地在黄昏时分赶到了帝京。
大雪纷飞,冷风凛冽,吹得清婉一路上直打寒颤,却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她寻着记忆,来到了内阁首辅的府邸跟前。整整有六年未曾回来了,不知是不是清婉的错觉,这内阁首辅的府邸竟然一点也没有变。
门外看守的侍卫严肃的望向那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不置一语。
清婉翻身下马,来到看守跟前,微微颔首:“在下苏清婉,有要事要求见张阁老,麻烦这位小哥代为通报一声。”
看守一听清婉的名讳,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下一秒便侧开身子,恭谨地道:“阁老已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小的来。”
清婉有些诧异,他竟早知道她要来,还提前吩咐好了下人?
看守没有领她去前厅,而是直接去了张廷的书房,路上还与她说:“老爷才刚刚从官署回来,郡主便到了。”
清婉似无意地问道:“老师向来习惯忙到这么晚吗?”
看守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说道:“也不是,只是最近朝中公务较多。往常都是过了未时便回了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