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话顿时说到了皇后的心坎上,她握住嬷嬷的手,“那你觉着,谁比较合适呢?”
“老奴听闻,内阁首辅张廷自小才学出众,是个饱学之士,他们张家,光是三代人就出了八位文状元,如此天赋,由他亲自来教导二皇子,定不会出错的。”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可那罗学士是陛下亲自派来教景光读书的,本宫该如何向陛下说起呢?”
嬷嬷:“这有什么难的,这宫里头总共就两位皇子,老奴听闻,那张阁老曾教导过清婉郡主,咱们二皇子可是正经嫡出,如何教不得?”
是了,那张阁老,才学名冠天下,加有太师衔,是整个大梁数一数二的人才,若真能说动陛下让他亲自过来教导景光,景光的学识定能提高一大截。
嬷嬷见自己的话被采纳,心里得意不少,接着念叨着:“娘娘您就放心吧,咱们二皇子将来可是要当储君的人,陛下定......”
“闭嘴!”皇后突然紧张的训斥了一声,“这话可不能乱讲。”
嬷嬷闭了嘴,低头认错,心里却犯着嘀咕,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当今陛下子嗣单薄,膝下就两个皇子,要说才学,两个都半斤八两,可要说出身,她们二皇子可要比安贵妃的三皇子高出一大截呢,纵使那安贵妃最近更受宠一些,可三皇子却还不满七岁,朝中立储之事,可是议论了很久了。这储君之位不给她们二皇子,难道还要交给那离宫多年的清婉郡主不成。
*
夜深人静,屋内的人正熟睡着,窗外忽雷霆大作,狂风刮开了窗户,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落在窗台上。
“娘亲......救我.......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娘!救命啊!!娘你在哪儿......”
“轰!!”
随着窗外一声巨响,床上陷入梦境的清婉忽睁开了双眼,惊恐地瞪着屋顶。
屋内一片漆黑,清婉大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心跳,她转头看向窗外,青蓝色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庭院,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走下床榻,想过去把窗户关上。
地板有些凉,还有些湿漉漉的,她还未走到窗边,突然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好像不是雨水......她慢慢低下头,一股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脚踝流下,从她的手腕流下,慢慢地染红了地面。
“啊啊啊!!!”
耳后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尖叫,清婉猛地转过头,喉咙却像被人紧紧掐住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张大了嘴巴,恐慌地盯着眼前那个发出尖叫的小女孩。她的全身被绑在一个行刑架上,血迹染红了衣裳,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那抹鲜红,倒是像极了女子的大红嫁衣。
女孩用几近绝望的目光望着清婉,发出一声声求救的呼喊,只是那声音渐渐的变得越来越无力,最后,终于消失在了清婉的视线里。
黑暗的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不!!!”
带着呜咽的喊叫,清婉猛地从从床上坐起,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一样。
窗外一片宁静,没有雷电的轰鸣,没有大雨倾盆,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睡前点的烛火还亮着,火苗微微跳动,照亮了半个房间。
一滴泪平静的从她脸颊上落下,落在了绣着宫粉梅的被褥上。
屋外的宫女听到声响,慌忙跑了进来。见床上的人静静的躺着,松了一口气。
“郡主,您做噩梦了吗?”
清婉忙抹去了脸颊上的泪,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小宫女乖巧地回道,“陛下刚刚下了朝,吩咐奴婢们说,若是郡主醒了,便请郡主过去用早膳。”
清婉“哦”了一声,翻身下塌。
夜间又下了一场大雪,雪越积越厚,清晨的庭院里,几个小太监正拿着扫把清理着积雪。
清婉昨夜歇在了偏殿,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苏淮说,他想把未辰宫再修缮一下,便安排她住在了偏殿。
清婉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一件浅蓝色的袄子,因她平日里并不是很怕冷,所以甚少穿这样厚厚的衣衫,整个人看上去居然胖了一点。
清婉到书房时,苏淮正倚在茶案旁看折子。他见到清婉,微笑着拉着她到茶案旁坐下,“昨夜睡的可还好?”
“挺好的,多谢陛下关怀。”
苏淮瞧着她还有些拘谨,说道:“早膳想吃些什么,朕命人去准备。”
“都好,臣女不挑食。”
苏淮:“朕可记得,你小时候最挑食了,御膳房每日变着花样给你做吃食,好不容易才让你胖了两斤。”
清婉脸上表情一直淡淡的,她并非不想亲近他,只是每回与他说话,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娘亲,心里便揪着难受。她不敢让他知道,她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会羡慕别人家有娘的孩子。
“对了,朕差点忘了你那位同窗沈氏。”
清婉一愣,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事?
“朕知道,你是为了她才回的帝京,朕已经让礼部给她落了籍,不过她如今尚还是罪臣之后,一个姑娘家,顶着这个身份,又是进过教坊司的,以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所以朕便想另为她赐一姓氏,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你觉得如何?”
“沈嫣不会答应的。”清婉毫不犹豫地回道,但她还是很意外苏淮会为了让她高兴做出这种遭人非议的事。
“为何?”
清婉凝视着苏淮,道:“臣女与沈氏相识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臣女都很清楚。的确,沈巍贪污,罪不可赦,对于陛下来说,沈巍不是一个好臣子,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他更不是一个好官。可在沈氏心里,在他被处斩前,他一直都是个好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的给她最好的生活,即便如今犯下大错,遭到世人唾弃,可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放弃沈巍,唯独她不能。所以,她不会答应改名换姓,即使,这会让她今后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但她会保护她的,清婉想。
苏淮听完这一番话,愣了很久。
“你心里还是在怨朕,觉得朕抛弃了你。”
清婉低下头,抓着手里的帕子,久久才回道:“......没有。”
苏淮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开心就好。”
清婉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早朝上,指挥使赵建上奏弹劾你,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无故重伤他小儿,要朕将你依法处置。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看来这赵建还真是铁了心要和她不死不休。“陛下说如何便如何吧。”
“朕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听闻那赵公子这回被你伤的不轻,一时半会好不了,朕便把他调到溏州去吧,那里四季温暖,不像帝京天寒地冻的,更适合养病。”
清婉笑了笑,道:“还是陛下考虑的周到。”
那赵衡走了也好,省的日后跑去找沈嫣的麻烦。
用过了早膳,苏淮还要与大臣议事,清婉原本想回偏殿,苏淮却说外边天寒地冻的,走来走去太麻烦了,就让她直接去了里间歇息。
清婉一个人坐在屏风后无聊地翻着书,也没有人去叨扰她,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外头大臣说话的声音,她侧着脑袋听着,好像是和最近青泊的暴乱有关,还提到了要处置齐国公。有一半的大臣提到要削了他的爵位,另一半人则不答应,两拨人吵的不相上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清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幸能碰上权倾朝野的齐国公爷被人嫌弃的一天。
大臣们一走,皇后娘娘便来找苏淮了,没唠两句,便提起要苏淮请张阁老亲自教导二皇子的事情。
清婉听着心下不悦,起身理了理裙摆,走进书房。
那皇后娘娘竟跪在苏淮面前,好似被训斥了。
“......张阁老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教那些个无用的东西,二皇子若自个肯花点心思在读书上,谁教不是教,有何不同?自个不争气,每每都要皇后盯紧了才不敢懈怠......”
皇后一腔委屈,无从发泄,“可是......”她抬起眼,正瞧见清婉从里间走出来,没有再说下去。
清婉微微屈了一下膝,就算是行过礼了。苏淮显然是被皇后气到了,示意清婉在一旁坐下后,接着对皇后说道:“那张阁老乃是太子师,朕倒是想问问他,一天到晚正经书不读,都在想些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皇后一惊,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这都是臣妾自个儿的主意,光儿他不知情的,光儿向来都很老实本分,未曾肖想过不该想的东西。”
苏淮拽着手里的红玉络子,指着皇后道:“就他那个榆木脑袋,料他也不敢。”
堂堂一国之后,当着一个郡主的面被自己的丈夫训斥的颤颤巍巍的,换做谁脸上都会挂不住。
若是换作以前,清婉或许还会同情这个不受宠的女人,可如今她只觉得,任何企图阻拦她登上帝位的人,都不值得她同情。更何况,这个人还生下了一个嫡皇子。还曾经让自己的表兄靖远侯联合朝中大臣反对苏淮立她为储君。
皇后走后,苏淮传了午膳,席间,提起婴州四大部过阵子,都会派臣属过来,参加一年一次的朝拜。
佟佳部也是婴州四大部之一,那外祖父的属下也会来吧,清婉想着,好像是很久没有见到母族的人了。
“青泊的暴乱已经发生了近半个月了,情况不太乐观,婴州地处青泊北面,正是暴乱最严重的地方,若是佟佳王能答应派兵出面调解,局面会好看很多。”
清婉愣了愣,猜测到他的用意,说道:“外祖父没有答应陛下的请求吗?”
苏淮摇了摇头,盯着手里的饭碗,“你知道,佟佳王一直因为你母亲和舅舅的事,和朕冷战了很多年,每年朝拜都不愿亲自前来。”
清婉嚼着嘴里的红烧肉,轻轻叹了一口气,“臣女会找机会,劝劝外祖父的。”
苏淮笑了笑,道:“还是朕的闺女比较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