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幽冥与银雪赤身相拥于床榻之上。
幽冥:“你说我是该罚他们呢,还是该赏他们呢?”
银雪:“若非我修为深厚,昨夜恐怕就睡在别人床上了。”
幽冥:“看来罚也不够,得杀了才痛快。”
银雪:“急不得,杀人容易,料理后事就难了。到底也是一国之君,现下妖族刚刚归附,若此时杀她,恐怕要生出不少乱子来。”
幽冥:“怕什么?有你我在,谁能翻起什么大浪?”
银雪:“虽说是如此,可我们也不能永远待在这。疆土过于广阔,想收拢权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三族待巡,要是在这里就被绊住了,后头就更麻烦了。如今我并没出什么差错,总不好凭空杀她。况且,还得考虑如何剔除效忠她的人,考虑如何安插我们自己的势力。这事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好的。一个不慎,招来几族联合反扑,也是不小的麻烦事。”
幽冥:“我们只能再在这里待上五日,必须尽快结束出巡,离天城那边虽说有典正和林魄盯着,我仍有些不放心。”
银雪:“哦?我记得这些事你向来不怎么关心,都是云斑在做。”
幽冥:“典正那老头为人太过刻板,看任何事都是非黑即白,我平日里被他叨叨的都头疼。让他量刑也就罢了,处理政务,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怕我的臣民造反。”
银雪:“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们又作何安排他去管事。”
幽冥:“至少他刚正不阿,有他坐镇,那些宵小之徒应当不敢存侥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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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魔尊所料,远处的离天城,正在进行着一场改革。
魔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最落后荒蛮的国度。与其他国家风景秀丽不同,魔国遍布沙漠荒原和火山岩浆,生存条件极差,纵是平日里,干净的淡水都是极其稀罕的资源,若是碰上大旱季,许多人就不得不到处迁徙找水,乃至捕兽饮血,甚至相互残杀饮血。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魔族人的寿命相对于他族而言要短得多,虽然体格强横能打善斗,却常常染上疫病。加上土地干旱寸草不生,药物匮乏,孩童不治早夭折的情况十分普遍。自幽冥继位后,长期稳定的统治使得政策有了一定的持续性,在大巫医云斑的带领下,开凿地下水渠,与他国换购时疫草药等事务慢慢走上正轨,这才有了现在魔族的兴盛。
然而,此时离天城中的主刑典正,却对一项新实施的政策表示不满。
典正:“这群小民实在是过分!国家辛辛苦苦购来草药,廉价卖给他们,让他们得以预防恶疾,他们竟不领情。竟然都需要内库给他们以小礼品才肯上门买药,云斑大人竟也默许了这样的方式,实在荒谬!”
新上任的内库掌管木犁笑呵呵的说:“典大人也不必如此愤怒嘛,我对比了这几年的记录,自从最近附赠了小礼品以后,上门买药的平民数量增了整整三成,与过去相比可以说是有了大大的提升。过去燕山君把持内库,那些卖不出去的药材大多转了一圈最后进了他的口袋。现在钱回到了库里,药材到了民众手中,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嘛,一点小礼品而已,无非就是些娃娃的玩具、姑娘的头巾,咱们还出得起这个钱。”
典正:“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他们态度的问题,身体是他们自己的,生病了是他们自己出钱去治,魔尊大人关爱子民,这才有了这些廉价的药,他们却如此不识好歹!”
此次魔尊出巡,任命的两位监国大臣是主刑典正和赤焰军将领林魄,木犁虽官职不低,可毕竟刚刚上任,位置还没坐稳,在重大事务上却并不拥有任何决定权。他深知此事若按照典正大人一贯的作风来处理,必然要出差错,却又奈何这位直梗的老大人不得。情急之下,他只好向林魄将军求助。
木犁:“此事林将军怎么看?”
林魄:“我是个粗人,不懂政事,只管军事,一切由典大人做主。”
木犁内心叹气,看来得赶紧给云大人知会一声。
————————————————————————————————————————————这一日,幽冥再次前往校场与妖族的士兵打斗,不出意外还是轻松的撂倒一片。妖虽然比人要多出些法力,然而在仙和魔面前,这些术法都只是雕虫小技,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生来法力较为雄厚额妖,也要修炼多年才能仙或者成魔,何况现在幽冥面对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妖族士兵而已。
另一头,银雪则来到云班处看诊,虽说她自觉身上并无不适,可幽冥还是执意让她过来走一趟,说如此方能让他安心。其实像银雪与幽冥这般修为高深的存在,一般的毒在正常个情况下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单靠自身内力就能炼化。不过,鉴于幽冥这么关心她,银雪还是乐得走这一趟的。本以为没什么大事,没想到云斑的面色却沉重了起来。
云斑:“你可是食了忘忧花?”
银雪:“有何不妥?”
云斑:“这忘忧花,妖魔鬼人都沾得,唯有这仙族与精灵族沾不得。”
银雪:“会有什么影响。”
云斑:“若不及时调理,极易堕仙成魔。”
银雪:“成魔又如何?我向来觉得魔族人与我仙族人并无不同。”
云斑:“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谈到根源,两族就相差甚远了。”
银雪:“愿闻其详。”
云斑:“仙族人分三种,一种是由有灵根的人或妖修炼而成的金仙,另一种是由天地灵气孕育的先天神祇又称远古上神,第三种就是像公主你这样的现存仙人的后裔。人无论怎么修炼都很难达到先天神祇的程度,需要克制自身的欲念维持六根清净方能守住修为,妖相对来说会好些。公主您的祖上显元大帝是古神,因此您并不需要如此受制。”
银雪:“这个我知道。”
云斑:“然而,即便是远古上神,也须得小心自身被天地间的浊气沾染。所谓浊气,指的就是贪嗔痴三念。与之相反的,魔族则皆由这些执念所化,所有的魔族人都不免有些偏执。燕山君贪权贪利贪色,幽冥痴于武道,哪怕是最正直的典正大人其实也是过于执着于公平了。魔族之人,执念越强,修为则越深。幽冥心性纯粹,欲望也单一,因此才造就了他如此高深的修为。”
银雪:“所以仙族人若有执念,功力就会变弱?所以我父王自从母后去世,便越发衰弱。”
云斑:“是的,但这还不是全部。一旦仙人完全被自身的欲望控制,堕仙成魔,就会完全迷失自己的心性,变得贪得无厌、嗜血残忍。精灵族亦是如此,因为这两族心思最为纯净。就像一座高高的堤大坝,一旦决堤,泄出的洪流必然是一座小滚水坝坍塌漫出的细流所不可比拟的。”
银雪:“我现在情况怎么样?”
云斑:“据我看,你身体里已然生出了几丝魔气。”
银雪:“有什么法子去除?”
云斑:“首先,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不仅只是口腹之欲,最重要的是抑制爱欲。你是一国公主,不太会为了钱财、名利而动心。可爱之一字,就会让你集齐贪嗔痴。若非你已然对幽冥动心,即便是喝下了忘忧花酒,魔气也断然不会滋生得这么快。”
银雪:“要忍耐多久。”
云斑:“如果能找到月见草,炼丹服食后调息三日就好。”
银雪:“如果找不到呢?”
云斑:“你只有完全心死麻木,忘忧花的效力才会解除,要是到了那个程度,你今后恐怕再难动情。”
银雪:“这草好找吗?”
云斑:“恕我直言,近五百年来,还从未有人找到过这株草药。据说你父王白止曾倾全国之力寻找,也不得其踪。”
银雪:“我父王?”
云斑:“是的,当时不知为何,你父王好似疯了一般要寻这月见草。可这草却遍寻不得,他心急如焚,生生跌了好几重境界。”
银雪:“难道,当年我母后也沾上了……”
云斑:“我想再问一句,你是在何处得到了忘忧花。”
银雪:“昨日白灵的宫宴上。我原以为,只是忘忧花酒中被下了令人情迷意乱的药。唉,是我大意了。”
云斑:“老狐狸,其心可诛。”
银雪:“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知幽冥。他那个性子,我担心他会冲进宫里一刀砍了白灵。”
云斑:“明白,我也是如此打算。当下这白灵,我们暂时还不能动,此事得缓缓图之。”
银雪离开后,梓媚推门而入,云斑招招手让她到自己怀里来,她乖巧的坐到了云斑的膝上。
云斑:“唉,我的小冥儿啊,怎么命如此苦。好不容易找到了媳妇儿,偏偏摊上这样的事。”
梓媚也不言语,云斑常常在她面前发出很多感叹,然而她却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也没法子接话。想到有些事情恐怕是机密要闻,她也不便开口相问。不过,奇怪的是,云斑好像从来都不介意她的沉默,他总是一副,只要有她在旁边听就好了的神态。这段时间,云斑似乎正常了很多,不再似之前那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性情变得平和温柔起来。对于梓媚来说,主子变得好伺候多了,这是她的福分,她也懒得追究背后的原因。只有云斑知道,自己之前在她面前变换多种面孔,无非是为了试探她,即便她是自己追寻已久的人,在接触之初他仍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是不是敌人冲着他的软肋下的一步棋呢?现如今他与魔尊都是身居高位,想要取而代之的人着实不少。
————————————————————————————————————————————夜晚,幽冥回到行宫寝殿,看见银雪一个人坐在窗边发愣,他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
幽冥:“你今天,不高兴吗?”
银雪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欲念,同时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有。”
说罢,就从幽冥的怀中挣脱:“我有些乏,要先睡了。”
幽冥没有发现她的不妥:“好,我沐浴了就来。”
这一夜幽冥睡得十分老实,银雪却有些心烦意乱,她体内的气息不稳。她知道,自己已经慢慢喜欢上面前这个男人了,这世间一切欲望都好斩,可情丝着实是难,正如她读过的人间的一句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一想到举杯二字,她又暗悔自己的贪杯,若当日不自恃修为深厚喝了那么多壶,今夜也不必受此折磨了。紧接着,怨愤顿起,可这怨念于此时的她而言也是最毒的。银雪备受煎熬,终夜无法入眠。
次日,幽冥醒来,发现银雪面色惨白,他慌了神,立即去请云斑来看。
云斑诊完脉之后,鬼鬼祟祟的将幽冥拉到一边。
云斑:“我说小冥儿,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幽冥不解。
云斑坏坏的笑了起来:“最近,fangshi是不是过于频繁了一些?”
幽冥脸黑:“关你什么事?”
云斑:“是不管我事,可伤到美人儿的根基了,动了她的元气。”
幽冥:“那怎么办?”
云斑:“你忍一忍,停一段时间,多吃点固本培元的丹药,就能养回来。”
幽冥:“好。”
云斑:“最好你俩分房睡。”
幽冥:“为什么?”
云斑:“一个人睡休息得更好些,况且,这么大一个美人天天在你床上卧着,你憋着不难受?”
在云斑的帮助下,银雪搬到了偏殿,这样她相对来说能轻松一些。在偏殿的床榻上躺着,她想起自己的母亲珈琳王后。银雪自觉与幽冥相识不久,情分尚浅。可即便是这样,纷乱的思绪也足以让她的气息变得紊乱,况且,她的功力远胜于她母亲当年。如果当年珈琳王后是因这而自尽,她当年该是多么痛苦啊。伤感的情绪一出,银雪变得更虚弱了。她紧闭双眼,静卧调息,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如常。虽然她相信云斑必然会尽力寻找月见草,如今的魔族也比当年的仙族要强大得多,但她仍然不敢抱有侥幸的觉得自己能很快得到治疗,至少在离开妖族之前,她需要瞒好其他人。而且,当年母亲的事,还有待她调查呢。昨夜她用术法向父王传递了消息,至今还未收到回音。珈琳王后离世后,白止就越发颓废,若非有银雪这个女儿,他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而如今,他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女儿被逼和亲,他就越发神思不清了,常常整日整日的昏睡。银雪的信早就落在了他的案头上,他却连案牍都未曾靠近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