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红光透过树叶,照在两人身上,恰巧掩饰关思秋脸上的羞红。
世上最好的安慰一定是出自相同经历者的口。关思秋心中释然大半,长舒一口气,似乎是将长久压在心底的憋闷都呼出去。
此时正是人流高峰期,人海汹涌。施然快走两步,给关思秋开出一条路。关思秋心中有种莫名的甜蜜,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两人好容易才挤上一辆车,施然看到两个紧挨着空位,让她临窗坐着,如忠诚的护卫般守着。
关思秋没话找话,“像我这种大一新生,最应该注意什么?”
施然正色道:“千万不要挂科。高中老师可能对你们讲过,只要过了高考,在大学里随便玩。这只适合不入流的学校。据我的经验,咱们学校大小考试都比高考更重要。上课的出勤率也和挂不挂科有关,这关系到毕业证。在大学里最重要的是自制力……”
关思秋只顾着盯着施然的脸发呆,几乎没听进一句。
啪!
施然在关思秋脸前轻拍一下手。
关思秋立即收回心神,顿觉尴尬,但又灵机一动,打个哈欠,“昨晚没睡好,一直犯困。”
施然脱下灰色的羊绒外套,垫在车窗边,“你靠着睡会儿,到学校我会叫你。”
关思秋忙道谢。事到如今,她只好假睡一会儿。
施然的外套柔软暖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一不留神就被睡神拽进梦乡。
“关思秋,关思秋……”施然轻拍她的肩膀,唤道。
关思秋揉眼,看向车窗外。车窗外已经黑漆漆一片,唯有校名那几个大字发出亮光。
她感谢几句,把外套递过去,看到上面被水润湿一大片,与此同时,感觉到嘴边潮湿一片,一惊,意识到是口水。
她在心底狠抽自己耳光,递过去的手立即缩回来,“我给你弄脏了,洗干净再还你。”
施然刚要说“不用了”,但看着她满含期待和歉意的眼神,只得微笑道:“好吧。我还有几件,你不用急着洗。”
“加个微信吧。不然到时怎么还你?”关思秋听到自己竟然说出这句话,先是一惊,继而在心底夸赞自己够机智。
在回寝室的路上,关思秋一直紧抱着羊毛绒外套。施然见她进寝室楼,才微笑着挥别。
她刚进寝室,就见到大条、二串、四喜(室友们的绰号)都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寝室门。
大条一眼就瞅见她手里的外套,打趣道:“烟花,难怪你从不和我们一起过周末。原来你这小蹄子在外勾引男人啊。”
二串如嗅到食物的饿犬般扑过来,一把抢过灰色羊绒外套。
大条笑嘻嘻地问道:“还不老实交代奸情?刚才没看清楚,但感觉应该很帅。”
关思秋无奈,只好和盘托出。
四喜两手紧抓住关思秋双肩,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你别光顾着吃独食,也要让姐妹们分杯羹啊。烟花同志,我们大学的幸福全靠你了。”
如今想来,施然劝慰她时说的父母离婚一定是假的,所谓的初见也是她无意间逼出来的。
她不禁心生疑问:倘若当年没有往夜店里走,施然会出现吗?
关思秋回来几天,先依父母的令去拜访七大姑八大姨,待安定后,才约罗嘉玩。罗嘉恰巧有事要告诉她。
在众多闺蜜中,和她关系最好的莫过于罗嘉。罗嘉是她唯一放心聊心事的人。
两人相识是在关思秋初二那年。
周五下午,学生们陆续离开学校。
一个多次被她拒绝的流氓学生领着一群哥们儿跟着她。她察觉到危险,一路小跑,但还是被他们逼到一条窄街的角落。
她认识这几个男生,他们都是学校里恶迹斑斑的流氓学生。他们像一群遇到小肥羊的饿狼,两眼放光,嘴角不自觉地咧出邪恶的笑。那是电影中见惯的恶徒嘴脸。
挡在自己和那几个流氓学生中间的只有怀中沉重的书包。她背紧紧地贴着墙,往上瞅一眼,顿时绝望:墙五六米高,又没有任何凹凸处作为凭借,绝对爬不上去。
“关思秋,还不回家,站在那儿干什么?”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传来。
那几个流氓学生回头看去。
来人如女战士般英姿飒爽,双眼如刀扫视他们,快步走向关思秋。
关思秋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小跑过去,一把抓住陌生女子的手,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块漂过来的木板。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见关思秋走到自己身旁,突然伸手去抓。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男生一声惨叫,重重地撞到墙上。关思秋惊呆了:完全没有看到这个陌生女子出手。其他男生傻眼了,都呆在原地。
陌生女子紧握着关思秋的手,从容离开。关思秋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人到另一条街后,关思秋才不舍地松开陌生女子的手。
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陌生女子毫不犹豫地答道:“有次我恰巧听见你同学叫你。”
“你叫什么?你帮我,我总该知道你的名字吧。”关思秋扬起脸,问道。
“罗嘉。‘罗嘉良’的前两个字。”
自那次相识后,罗嘉就经常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她倾诉时,罗嘉总眼中满是宠溺,轻拍她的脑袋。她不止一次说自己是小木偶,罗嘉就是那个小蟋蟀。
两人约在古韵公园的一家茶馆里见面。和往常一样,两人各讲最近的见闻,发一番感慨。
罗嘉突然露出欣慰的笑,“难得你不说那个叫施然的坏话了。”
关思秋难为情地搔头,“我和他一刀两断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提起他。”
罗嘉眼中的光芒陡然暗淡,“这是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我要去执行一件艰巨的任务。”
关思秋不多问,神情黯然,又随即指着窗外的小桥高声道:“那好,我们今天就去玩个痛快。”
狂风骤然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关思秋顿时傻眼了,如石人般指着雨中的小桥扁舟,又陷进回忆里。
关思秋还羊绒外套,施然约她去市区里新建的游乐园玩。没等她开口,施然就让她和室友们同去。两人约在周四,周四关思秋班全天没课。
大条打趣道:“我们还是别去当电灯泡吧?别耽误烟花和情人卿卿我我。”
关思秋脸羞红着扑过去,一副要和她们拼命的样子。四个女生“扭打”成一团。
周四,天才蒙蒙亮,她们就起床了。她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精心打扮自己。
能考进这所学校的学生,哪个不是十年如一日地努力学习?她们偶尔会羡慕班里那些学习成绩差但很擅长化妆的女生,恨自己只能如牛羊般辛苦,素面朝天,辜负大好容颜。
刚进入大学,要自学的第一课自然是如何化妆。她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素颜妆一说,乐此不疲,看教学视频,拿自己和室友的脸试验,最后选择适合自己的。
如今算来,她们入学已小半年,在化妆领域略有小成。
之后,她们大扫除,力求寝室里一尘不染。万一游玩归来,施然前来参观呢。
她们到校门口时,见施然等了很久的样子。施然一身棕色休闲服,安静地站在校门旁,就像一件艺术品。路过校门的女生无不驻足欣赏。
关思秋她们顿觉很自豪,仿佛连带自己也受到其他女生的赞赏。
汽车站和学校相距一千多米,她们还要走一段路。
施然微笑着问道:“她们叫大条、二串、四喜,是按次序排的。你为什么叫烟花?”
“我原本叫三月。前一阵子很不开心。她们为安慰我,就以‘烟花三月下扬州’这句,改为‘烟花’。”
她们相视一眼,笑意温暖。
大条装作随口问道:“你这么帅,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施然摇头,“有女朋友,绝对不会请你们玩。”
二串忍不住,问道:“你是哪儿的人?”
关思秋知道她会像八婆般打听施然的家庭背景之类的,忙拦住,问施然道:“你有什么爱好?就是平时做什么?”
“看书,运动,做点儿小生意。”
二串又问道:“做的什么小生意?在哪儿啊?”
关思秋恨不能捂住她的嘴,急切地说道:“当然是谦虚啊。估计做的是大生意。不方便问的。朋友嘛,聚在一起玩,何必刨根问底,又不是相亲。”
二串很委屈地撇嘴。
“就是赚点儿小钱。朋友之间的确要彼此了解。不过,要慢慢来嘛。”施然温和地说道。
“19路车马上就要走了。快点儿上车。”售票员阿姨高声喊道。
车上很空,她们坐在最后一排。坐在女生们中间显然不合适,施然靠着车窗坐,关思秋挨着他。
四喜笑嘻嘻地问道:“听说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玩。你的朋友一定都很帅吧?也叫出来玩啊。”
关思秋在心底轻叹: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施然歉意道:“抱歉。自上学以来就住在校外,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学生朋友。”
四喜毫不掩饰失望之色,长叹一声。
“不过,你们喜欢哪个男生,我可以替你们约他们出来。吃喝玩乐的费用可以找我报销。”
关思秋忙摆手道:“绝对不行。这怎么能行?”
大条笑道:“怎么,现在就成管家婆了?”
关思秋脸羞得通红,偷眼觑施然。施然脸上的微笑和往常无异,让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