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蔚寒初的话，正在倒水的沈梦如突然手一抖，水洒在桌子上，像四周蔓延开来，如同被往事重重一击的心情。

见状，蔚寒初连忙拿起纸巾上前帮忙擦拭。

沈梦如放下杯子，试探着问她：“你说……你家有和它相似的项链？”

蔚寒初没想到刚刚只是随口一提的事情会这样引起沈梦如的注意，她回答：“我记得小时候好像是看见过一条，也是刻着1996，但我记得好像是刻在叶子的右侧。”

沈梦如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瞬间可见的变脸让眼前的蔚寒初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敏感的人就像被剥去外壳的蜗牛，轻轻一点外界的刺激便能让他们的内心翻江倒海。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阿姨？您怎么了？”

“没事，这是我当年定制的，应该不会再有一样的，那家店说每款定制的都不会重复制作。”

“不好意思啊阿姨，那可能就是我记错了，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您别在意，抱歉。这么好看的项链自然是不会有相同的。”

“没事。”沈梦如心不在焉地端起刚才倒的那杯水，吸了一口，水有些烫，进入口中引来一阵刺痛。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一条项链让你想什么呢？”秦汉不知道沈梦如的情绪为何突然有这番变化。

“没事没事，我有点头疼，你们先聊，我回屋躺一会。寒初你坐，阿姨没事昂。”

蔚寒初想要上前搀扶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事，寒初，你坐着就行。”秦汉挥手示意她别放在心上。

……

人的记忆像是一个巨大的储物盒，陈年往事一件堆着一件，想翻阅一件来回味时弄得满脸灰尘也找不到。而那些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多看一眼的回忆，偏偏就摆在最顶端，任何一点风声，都能让它现出原型。

让你不得不告诉自己，其实一切都没过去。

沈梦如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记忆在脑海中翻滚，滚烫至每一缕神经，冲破防线，向整个身体席卷而来，似乎整个身体的血液都涌至心脏，沉闷的无法做声。

那个夜晚的凛冽风声似乎还在耳边响彻，膝盖被撞击的疼痛也再一次清晰。她很清楚，那个项链不止一条，但是另一条没有理由，也不可能还存在，除非……

沈梦如不由打了个冷颤，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但是莫名的担忧依旧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与其这样，不如再想办法验证一次。

她重新整理了衣服和头发，走出了卧室。

“妈，你好点了没？”秦思铭关心地问道。

沈梦如拨了拨头发，笑着说：“妈没事了，年纪大了，就是这种小毛病多。”

她坐下又同蔚寒初聊了一会，思忖片刻后，去桌边倒了杯水。

“寒初，喝杯水。”沈梦如说着将水杯直直地递了过去，一个踉跄，整杯水扣在了蔚寒初的右臂和肩膀上。

水并不热，只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将蔚寒初吓了一跳。

“哎呀，寒初，实在不好意思，你看看我这笨手笨脚的。”沈梦如连忙拿纸巾给蔚寒初擦拭着，不经意间微微拉起了她的袖口。

一块鲜明的红色胎记冲撞进她的视线里，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蔚寒初一口一句没关系，笑着将衣服整理好，并未在意。沈梦如的心绪却是彻底乱了。

……

车上，蔚寒初对秦思铭说：“思铭，你有没有觉得阿姨今天有点怪怪的。”

“有么，哪里怪？”

蔚寒初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哪里不太对劲。”

“可能是你第一次见她心里不适应吧，我妈人很和善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说阿姨不和善，只是……哎呀，算了，可能是我多虑了吧。”她笑着摸了摸手中的项链，把它又塞回包里。

……

沈梦如的手心有些冒汗，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如土色。秦汉来回询问了她几次，也没问出个结果，便回屋躺下了。

记忆风暴席卷而来，引来胃中一阵绞痛。相似的项链加上相同的胎记，应该就是她没错了。巨大的恐惧像是掀起的巨浪，将沈梦如包围，21年的安稳生活好像正在被撕裂，挤压，让她突然不能喘息。

那年她和柳知慧一同去定制了项链，她是为了结婚打造，柳知慧是为了给肚中的孩子一个见面礼。坚持一个图案只做一次的店家破例为两人做了两副。为了区分两条项链，她们分别把年份1996刻在了左右两侧。

就算这项链过于普通，遇上相似的也无妨，但是那块胎记，又该如何解释。

她见过那个孩子，在孩子生下来的半个月后，她去过柳知慧家。往日里总是收拾得整洁无染的家里，蒙上了一层灰，衣服散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碗碟堆积在水池里。看得出，屋子有许久没有收拾了。

沈梦如叹了口气，拿起碗筷，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复杂的心情让身体变得沉重。

柳知慧躺在床上没有言语，孩子在一旁也安静的躺着，明明是两个鲜活的生命，这画面却让人觉得毫无生机。

沈梦如收拾好屋子过来抱起瘦小的孩子，孩子面色不大好，十分瘦弱，她看到孩子右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最初还以为是脏东西，伸手去摸了摸。

柳知慧没同她说什么，沈梦如只是静静地抱着孩子在她身边坐着，最后离开前给她做了一顿饭。

是愧疚，是心痛，还夹杂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没办法，这是她当年能够改变人生的唯一方法，哪怕这方法要践踏在朋友的血泪之上。

只是她没想到，那是她见柳知慧的最后一面，之后，便是得知她的尸体被发现于河边。

这样看来，柳知慧当年自杀时并没有带上孩子。

一时间，沈梦如不知是记忆被翻起的痛苦，还是得知那个孩子还在世的庆幸。毕竟，她也不希望当年的事情一失三命，这样才能将那束缚自己多年的负罪感微微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