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寒初是了解蔚慈的性子的。她知道若是蔚慈知道她去了秦思铭家,势必是要闹些脾气的。她只说是和秦思铭约了晚饭,蔚慈便也没再多问。
回来时已经近十点。蔚慈在卫生间洗着衣服,蔚寒初洗了个苹果啃着,靠在门框上有意无意地问:“妈,那个,我记得我小时候在你那看见过一条银色项链,好像是个树叶形状的,还刻着1996。是吧?”
蔚慈抬起头看了看她,应声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突然想到了。就想问问还在不在。”
“哦,不在了。好像是小时候搬家那次弄丢了。”蔚慈说得很随意。
“丢了?妈你不是说那是捡我的时候我身上带着的么,就这么丢了?”蔚寒初的情绪突然有些波动。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来个项链认亲啊?”
“那自然不会,我妈对我这么好,我还认什么亲,我就问问,问问。”蔚寒初怕再说什么要说漏了馅,便赶紧收住口,啃着苹果回卧室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一条相似的项链而已,没必要如此在意。
蔚慈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脑子里浮现出当年捡到蔚寒初的场景。尔后又想起了那张熟悉的面孔,21年了,依旧那么清晰,清晰到蔚慈觉得他还在身边,她无法判断,当年的选择是否正确。哪怕过了这21年,她依旧没有勇气为那件事的选择区分一个对错,只是希望它会永远埋在心底,再不要被提及。
日以继日诉说衷肠的人太多,大家都生活在各种各样的阴影下,谁又比谁好过。这无法回头的人生,无法按下返回键重新来过。每个人都只能在逃不出的平凡生活中,咬紧牙关,拼命前行。
......
秦思铭回到家时,沈梦如依旧在沙发上坐着,秦汉在卧室里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妈?你怎么还没躺下?”
沈梦如看到秦思铭回来才露出一丝笑容,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没事,妈不困,就是想坐一会。”
“那我陪你坐会。”说着,秦思铭扶着她的肩膀坐在了旁边。
“妈。”“思铭。”
两个人同时打破沉默开了口,母子的默契让两人相视一笑。
“思铭你先说。”沈梦如的笑容看起来有一丝疲惫,薄薄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
“妈,今天整晚你的情绪好像都有些不对,你是对寒初有哪里不满意还是?”
“我对她没有任何不满,寒初这孩子漂亮也乖巧,我很喜欢。”
“那你怎么……”
沈梦如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秦思铭的头发,语气中带着些感慨:“我的儿子长大了,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摸着你的头发了。”
秦思铭抱着沈梦如的胳膊,靠在她身上,有些撒娇口吻地说:“再大也是你的孩子,改不了。”
沈梦如的眼神恍惚了下,鼻子不由涌上一阵酸楚,她问道:“思铭,妈想问你,你真的很喜欢蔚寒初么?”
肩膀处传来闷闷的一声“嗯”,短暂但是坚定。
她知道,从小他决定好的事情,谁劝也没有用。
沈梦如突然意识到,或许人生的兜兜转转都自有它的安排,当年也是,如今也是。也或许当年做了决定,就自然该想到有承担后果的这天,只是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来延续。
罢了,既然是弥补不了的过错,就让它继续藏匿吧,在心底那片阴暗潮湿的地方。只要她咬紧牙关,大概就不再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她儿子的人生,绝不可以因为21年前她的过错有任何闪失,这便是她如今要坚守的底线。
恍如隔世,提及21年来的变化,沈梦如不得不承认秦思铭是她漫漫人生里的一场意外。在那个男人身边几年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她一度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那些疼痛的岁月像是残留在身体里的刀枪碎片,滑过脆弱的血管,刺过薄嫩的肌肤,一点点随着血液流动在身体里肆虐穿梭,让她只能在无数个黑夜悄声抽咽,等不到黎明。
那时,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人生,她却没有一天希望可以活过天明,酗酒,赌博,暴力,逃跑,每个血淋淋的字眼都反反复复的扎在她的心上,从心底最深处告诉她,你永远逃不掉现实的噩梦。
那一缕仁慈的光终于出现了,透过狭小的缝隙照进了她不堪的人生。
机会还是来了,原本她也只是想牢牢抓住秦汉的衣角,从肮脏的泥沼里爬出来看看外面光亮的世界。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六岁的孩子束缚住了她的心。
秦思铭的母亲在他一岁时便去世了,秦汉忙碌的工作无暇顾及秦思铭的生活,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秦思铭却始终笑不起来。秦汉与沈梦如的结合,相比起口中言之凿凿的爱意,更不如说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完满。
为了这份完满,沈梦如做了一生中最违背道德和原则的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输了,一无所有的人是愿意赌上任何东西的,哪怕是黑暗里开出的血腥剧毒的花朵,哪怕它腐烂恶臭,她也要毫不犹豫的摘下塞进肚里,为了拥有。
没有选择的人生,只能任由人生选择你。
她对不起张启辉,对不起柳知慧,对不起秦汉,也对不起蔚寒初。但她唯一不能伤害的,就是秦思铭。
她深知,只要他要,她什么都可以,哪怕去死。
这样深沉的母爱,足以让她做出任何事。
黑夜愈发沉闷,凌乱的思绪理不清因果,眼前无数的画面像电影般闪过,刺痛着每一根神经。沈梦如在这个昏昏沉沉的夜晚,再次做出了决定,她决定用更多的温存与爱意去弥补两个孩子,让一切在他们的相爱中彻底结束。
辗转反侧,她睡去了,梦中依旧是个****的天气,她站在工厂的一角,看着浑身是血的张启辉在向她求救,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渴求,他说痛,他说他想念柳知慧,他说他还要去抚养未出世的孩子。
梦里,沈梦如流着泪,走出了工厂,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