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醒的束羿立马从靠椅上起来,坐到她床边。
女孩脸色苍白的有些恐怖,双眼像人偶一般空洞无神,她缓缓开口:
“陶予呢。”
左边病床上并没有陶予。
束羿不说话,森苇敏锐地在他脸上寻到了一丝为难,瞬间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会死了吧。”
“森苇你别瞎想。”
束羿童音柔软稚嫩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着老成,去角落靠椅上的书包里拿出一封信给她,
“这是陶子姐给你留的信。”
森苇一脸泪痕,抽泣着接过信,便被束羿不熟练地摇起病床坐起来。
身旁的病床已是空空如也,即便手里拿着束羿带来的写着陶予笔迹的信,她的心脏却被巨大的恐惧感填的满满当当,森苇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骤然下降。
看完信后森苇才清楚那天陶予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情况。
信上写着:苇苇,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森苇看到这第一句本该笑着吐槽。毕竟,这句话,她太熟了,多少言情小说,狗血偶像剧男主或女主离开他们的挚爱时都爱用到这句话。
奈何她已经难受到心脏都像蜷缩了。
只是面色沉重看信件。
陶予说:
“苇苇,你知道的。我爸爸是个日本人。妈妈还是忍受不了一边工作一边当单亲妈妈拉扯我了,爸爸和我舍不得妈妈那样辛苦,可爸爸却不能放弃他的工作回到中国和我们一起生活,他们大人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爸爸不能放弃的是丰足的工资,他也必须需要足够的金钱才能负担起我们更好的生活。我很支持他们,但爸爸却很内疚。这么多年,他放弃了和我们相聚却依然没有换来外公外婆对妈妈的原谅。所以总有一方需要放弃一些东西去争取相聚,争取幸福。我其实知道我的爸爸很爱我们,只是外公一直的日渐剧增的偏见阻挡了他。而妈妈放弃的是她因做单亲妈妈受尽的白眼和父母的不理解和怨恨。
所以,苇苇。我也需要放弃我们之间的形影不离用别离去争取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
愿你能理解。也能原谅。”
陶予还在他们小区时,是那一片儿最最温柔娴静的姑娘,森苇能做到那样和顺知礼,除了家教好,有很多时候也都是跟陶予有样学样。
可森苇知道她温和柔顺的外表下,沉寂着思念的苦楚,很多时候陶予脸上也总是忧郁的。
她想父亲,何时何地都在想念那个不被外公接受生长在异国的父亲。
也正是那样她才格外和她“同病相怜”又乖巧的森苇志同道合,虽然他们还小的时候并不知道,陶予至少有异国父亲的爱,而森苇,却只是有一对身在异国他乡的父母而已。
陶予是五岁时搬到森苇他们小区,虽然妈妈从来不说,她也从来没问,但她知道,妈妈是被外公赶出家门的。
原因是,他发现了爸爸写来的信,而信上的日语让他恼羞成怒。外公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外婆一脸冷嘲热讽。她从外婆口中得知,她是妈妈未婚先孕坚持生下的,而父亲又是外国人。
外公一直因为这些为妈妈感到可耻,也憎恨远在国外的父亲。
妈妈从不叫外婆妈妈,陶予知道,妈妈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这个外婆只是外公老婆而已。
终于外公盛怒之后,给妈妈留下了一句话:“如果你还想继续和他有来往就带着他的种离开这个家。我丢不起这个人。”
“那是我爱人,我当然会和他有来往。而且是永远。”
陶予后来才知道,妈妈坚定的眼睛里闪闪发光的东西叫爱情。
她爱爸爸,不因国籍,不因种族,不因距离,只因那是她爱的人。
自他们搬家以后,便不同于在外公家被约束着,她经常能看到自己爸爸,虽然时间隔得有点远,有时一个月一次,有时候好几个月一次,有时候爸爸又一周都在家,可有一年她却只能在视频聊天时能见到他。但她知道,爸爸爱她,爱妈妈,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维吉尔说过:爱能战胜一切。
陶予一直相信,能战胜一切的爱,不只是爱情之爱,还有友情之爱,亲情之爱。
森苇怎么可能能不理解。她多么希望陶予能一直开心、幸福。
她只是很舍不得。
舍不得那个长她3岁,待她如亲生妹妹好的邻家姐姐。
舍不得在危难时刻还护着她、安慰她的那么温柔的姐姐。
她们甚至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
她怎么可能舍得她的陶子姐姐。
“如果再见叶黎,告诉他,我会一直想念他。别嫉妒,我也一直会记挂着你和小束。你们三个小孩,会过的很好的。
还有,别再和小束闹别扭了,你睡着的时候,小束来过医院,坐了好久好久,他说他等你醒了再走。我说我也等你醒了再走。可是苇苇,你怎么就是不醒呢,森二叔说还没过麻醉的药效,那你是又做了什么好梦吗?那我就先走了,毕竟我不太和你哭着抱成一团。苇苇,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会很好的。别总想我,也别忘了我。
很爱你们的:陶子”
眼泪浸湿了她眼角贴的医药棉,进了伤口中,难言语的刺痛。
束羿说:“没事的。”
森苇哭出了声,像猫一般的低低嘤咛:“陶予真的没事吧?”
束羿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一紧,柔声安抚道:“没有,只是可能暂时不能联系你了。你相信她给留你的信,陶子姐不会死,没有伤及到内脏,只是脑震荡。你不要脑补那些乱七八糟的偶像剧情节。”
森苇在束羿拭去她眼泪那一瞬间,似释然般嚎啕大哭起来:“陶子姐姐,没有死吧!”
束羿轻轻拍她,一遍又一遍的说没有。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回家了。
森苇一天一天的在恢复,身上的擦伤好了,头上的绷带也拆了,骨折的石膏也敲了,只是多了一个从前没有的症状——晕血症。
十几年的两个好朋友,一个厌恶着她离去,一个再也拨不通她的电话。
森苇像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的泥人,慢慢的慢慢的,变成泥浆糊,软哒哒的。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自我批评和自我反省中度过,没有生机。
“那是典型的青春期特有的无病呻吟和矫揉造作。”
后来森苇坦然和朋友们交谈时,这样云淡风轻地评判道。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失去了好友陪伴有多么的惊慌失措和难以适应。
她就那样过了初一第一学期,初一的寒假,她背着琵琶去上课时,收到爷爷让她等束羿一起回家吃饭的消息。
下课后她便久违地向隔壁班走去,看到已经下跆拳道课的同样等待束羿一起回家的乐小炜和袁立然,只和袁立然打了个招呼,忽视乐小炜的虎视眈眈,看到了玻璃窗里面的束羿。
他坐的端正,垂下双眸静静地抚琴,阳光又是那样的明媚,挤着树荫闯进来的缕缕阳光同着他那温润平静的浅笑,应着久雨之后的那奢侈的太阳一起绽放,因为阴雨而阴沉的她被他那样温和而美妙双眸所感染,所欣然。
她听不到琴声,只看到他弹完最后一个音,双手伏在琴弦上后,老师一脸满意和欣慰,还有同学们热烈的鼓掌。
他温润的勾起了嘴角,给了她一个好看的画面留在她的相册里,并做了她为他设置的永久的微信聊天背景。
猛然间想起陶予也曾陪她一起看他弹古筝,说:“苇苇,这么喜欢小束啊。”
她骄傲又面带红晕:“是啊。最喜欢束小羿了。”
她无比坚定。
陶予故意逗她:“比喜欢我还喜欢啊。有点伤心。”
森苇一愣,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喃喃开口:“陶子姐姐,好像不一样。”
“不一样,是怎样?”
她不是像乐小炜说的那样厚脸皮。
她喜欢束羿是特别的情感,是初恋。
所以不管怎样,不需要思虑过多,她还是喜欢束羿的。
于是她特别留意了一下他拿在手上的校服的。
这一段不长不短几个月时间,他们只有在住院那段时日常在一起,但话也不多,因为她失去了叶黎和陶予这两个朋友,袁立然便主张着要让森苇开心起来光靠束羿一个闷葫芦是不够的,便经常和不怎么想来的乐小炜也在场。
他们也只有在饭桌上淡淡地聊那么几句不痛不痒地话,就连家人们都觉得很莫名奇妙。
他如今仍旧是在离家不远的麓华中学上学。小学时,她没能和他一个学校,上了中学无论如何她也想争取。
更重要的事她心里明白,她还喜欢他,很喜欢。
她告诉爷爷:“我想转学去麓华。”
老爷子没有因为她的无理取闹斥责她,或许是因为她才住过院吧。
第二学期要开学前一天,直接给她拿了一套麓华的校服回来:“明天我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臭丫头,公交都得做十个站!看你早上怎么起得来!”
森苇抱着爷爷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谢谢爷爷。”
老爷子作势要打她,她飞似的躲进了房。
她没告诉束羿,谁都没告诉,她要去和束羿做同学了。
管他的乐小炜,她只不过是束羿的发小而已。
而她和束羿的关系,现如今虽只是青梅竹马,可只要她一直喜欢他,未来却没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