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是付哀鸿在这个世上第一个亲人,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船锚”。
因为是半道穿越来的,有没有什么羁绊,所以付哀鸿起初只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人接纳他,关心他,在意他。这样的想法直到王叔死后才转变。
当看到平和酒馆柜台空无一人时,当迈进后院只能一人沏茶,喝茶,背书时,失去亲人的痛苦才相黑咖啡一样灌进付哀鸿胸中——那些与王叔度过的记忆本来是温热的。但随着回味,霎时感到苦涩充满了胸腔。只是也确实如咖啡一样,这些痛苦让人异常的清醒,让人清清楚楚地发觉自己失去了什么,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些事情明明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当这些情绪喷涌而出时,“节哀顺变”,“逝者安息”的词汇是这样的无力,单薄。
因为失去的人再也不回来了,他们失去了未来。而我等只能期望他们安息了,同时又明知他们死前是恐惧的,不甘的。
这样的感受,终日折磨着付哀鸿和王若洁。
前世的华夏是安宁平静的。那些千万分之一的不幸事件,谋杀,情杀都不曾发生在付哀鸿身边。家中老人的去世也是病痛、暮老的解脱。只是如今,当剥夺生命的的确确发生在付哀鸿身边人身上时,他才感到异样的愤怒和仇恨——那人同样是生命,却只是为了一道消息,一条传闻就夺走了他人的性命。
那些失去亲人的寻仇者怎么可能“抱着心爱之人对自己的期望”生活下去呢?倘若活着,也是饱含愤怒地活着,挣扎在过去和梦境之间。
付哀鸿只得拼命的练功,奋力地读书悟道。一遍一遍地召唤系统,期望它能给出什么帮助。颜知军和王洁若把付哀鸿的痛苦看在眼中,想不出帮他的办法。
待到付哀鸿伤病痊愈,廖青也并未出现。颜知军大概放心下来,答应让付哀鸿和王洁若两人送王叔的骨灰回归故乡——湘省巴陵郡。同时,颜知军还以徒弟的身份把付哀鸿安排进了青衣卫,赴湘地担任一名小旗。
从京城到湘省是遥远的。乘着师父安排的马车,一男一女一魂魄,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死者的故乡。两周的路程,付哀鸿除了练功,便是背书。偶尔指导王洁若一些句读,时间倒是也过得很快。
在秋天,巴陵郡是多雨的。常常连绵的小雨能一连下个两三天。选定了黄道吉日,付哀鸿和王洁若才郑重地将王叔葬下。因为王洁若从下就在京城长大,所以并不熟悉故乡的老宅和旧亲。两人只能打听着选了一出风水宝地,安葬了共同的亲人。
埋葬王叔处恰好在洞庭湖旁。付哀鸿拉着王洁若的手,在洞庭湖畔漫步。执着心爱之人都手,起伏的心情缓缓地安稳了。巴陵的秋,是阴冷潮湿的。咸腥的水汽压在波澜不惊的洞庭湖上,有如高手对峙。沉重的胡风浸满了游人的肺,刚才离开的压抑与痛苦就又回来了。
“迁客骚人,多会于此。”不少钱人都在这里留下过墨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真君子范文正;心怀国家,毁家纾难的湘地烈士们;领导国家挽狂澜与既倒的主席......他们的胸中多少也浸润了这洞庭的水汽,他们多少也经历了同爱人的生离死别。
只可惜,那些大气节,大抱负多已经被“雨打风吹去”了。留给后人的,只剩眼前奄奄一息的洞庭湖。
湖中的鱼虾已经被捕捞干净,侥幸存活的小生命们也吸引不来禽鸟啄食。原本繁忙的客船尽数被吞没到烟雾中。由是,湖面上终于空无一物。
本来想要疗养心伤,不想竟然越疗越伤。付哀鸿低头无奈一笑,动用心法压制内心的抑郁。
忽的,付哀鸿想到了几篇文章,想到了《沧浪亭记》和《赤壁赋》。
人们常常是先有感情,而后再寄托到事物上。借景抒情,只是一时之间陶醉其中罢了,有如苏轼的前后赤壁赋,要不了多久,悲怆和失落就卷土重来。
有多少在官场和人生中仅因为一次失利就心情不顺,最终在山水中郁郁而终的前人呢?山水风景,从来不会清扫人心中“想得却不可得”的失落或痛失至爱的痛苦。想要脱身,沉溺于山水恐怕不行。只有找到“胜自之法”,才得以超脱。
想到这里,付哀鸿闭上了眼睛,停下脚步。一呼一吸,深深地感受天地之间的气。“悟已往之不谏,之来者之可追”。王叔的死固然不可改变,但是自己仍然能够改变他人的命运。保护好心爱之人,保护天下所有无辜之人,这便是自己能做的,这便是自己的气节与抱负。
自己有天赋,有系统,有后世继承而来纯粹的,赤诚的少年心。倘若他人无力保护自己的亲爱之人,那么便由我来做吧。
睁开眼睛时,原本的痛苦已然消逝而去。此时的付哀鸿平静,无喜无悲。他回身保住王洁若,轻嗅她身上的香气,久久没有放手。
王洁若涨红了脸,但也一样抱着他,用脸颊摩挲着他的鬓发。
“我爱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