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方很久之前就已经接管了这座黑色的铁塔，将其改造为军事基地【狄奥尼修斯】，作为国家军队总部。

如今荒兽再也无法对人类造成威胁，黑塔被人们称为【神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意为镇压水底的诸神。水下也不再是被称为【神之坛】，【伊甸园】，【神的乐园】，而是被调侃为【神的农田】，【神的屠宰场】，【神的制造工厂】。对于那些原本是怪物的荒兽，常有人调侃“人类屠夫手里或肥或瘦的肉”。

乔用手里的刀劈开那些缠绕在一起带有金属光泽的枝条，穿过一大片茂密的交错，在这里上面的光几乎已经照射不到了。他打开面罩上的手电，照射到悬浮于水下一块金属的浮标上。这是在钢铁中混入特殊材料制成的合金，按照不同的比例制成不同密度的金属块，这些金属浮标才能悬浮于水下不同的深度。

几乎每隔三分之一百米就会出现一些带有数字标识的金属浮标，黑鸦们正是通过这些数字才能得知自己所在的深度，以至于不会闯入未被清扫的领域。

乔定睛一看，那上面刻着一个【5】。

“不能再往下去了！”乔停止了下潜，黑鸦们的潜水服只支持他们到达一百五十米左右深度的水下，他们活动的范围也大多是在数字【5】以上。

“小赤佬！”

“小赤佬！”

他的声音在水底似乎传的很远，但这里安静的像是巨大怪物的腹腔，没有丝毫的回应。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上头的大门就要关闭了。

乔绕着金属浮标游了一圈，在一排铜绿色的叶子下，终于看到了一头红发的小赤佬。他眼里透着凶狠的光，正在与一头荒的尸首缠斗。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大鱼，被铜与金的枝条缠绕，断了半截身子。

“乔，快来帮我！”小赤佬喊道，“这对眼珠子可是好宝贝！”

乔离那头大鱼近了些，才看到这头大鱼长了一对宝蓝色的眼睛。他在很多人身上都曾见过这种漂亮的蓝色眼睛。在那些上层人士的胸口上，脖子上，手腕上，额头上。蓝色眼睛对于人类来说是罕有的宝石，那些贵族富商将此视为身份的象征。黑鸦偶尔一两次在水底觅着蓝色的宝石，能卖出不菲的价钱，足够过上一段快活的日子。

“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荒，”乔惊叹于这对宝蓝色的眼睛，却也注意到这只荒全身披覆着铁青色的鳞甲，在幽暗的水底冒着淡青色的冷光。

“这些都是青钢！”乔有些惊讶，伸出手去抚摸那些金属薄片，“青钢与粗钢乍看之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只要仔细辨别，就会发现青钢能在特定情况下反射出铁青色的光泽，比如阳光下，或是幽暗处。其强度比粗钢高了一个级别，却惧怕高温，易于加工，是上等的钢材。军队中的制式军刀多是采用这种材料，才能轻易切开荒的皮肤。”

“你懂的倒是挺多的嘛。”小赤佬带着些许赞赏的眼光看了乔一眼。

“那是当然！黑鸦们在水底收割荒神的残肢碎肉所使用的刀刃大多都会混合一些青钢，这样才能轻易分割荒神的血肉。”乔抽出了自己的短刃，他的这柄刃在打造时同样是加入了些许青钢，细看之下，其刀身上闪耀着一丝冷冽的青光，但是比起眼前荒神的鳞片，这光泽实在是暗淡了许多。

乔感叹道:“真是漂亮的鳞片啊！可即使这么漂亮的生物也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斩断了半截身子！”他抚摸着荒神的鳞片，手指最终停在了青钢表面一道巨大的裂痕处。

小赤佬停下了手里摆弄蓝眼睛的活，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乔。

“荒最重要的是他们得以发挥出天资的【奇异器官】，那是它们被称作神的资本。那些【奇异器官】被人类称之为【呈蕴神力的器皿】，甚至被某些传教士供奉于祭坛上，他们认为这是神赐予伟力的容器，人类必须借助这种容器发挥神的力量。这是一只【甲荒】，躯壳被包裹在青钢中，铁青色的盔甲是它最值得骄傲的力量。但是它却被另一只荒咬掉了半边身子。”

“这是【神的厮杀】？”乔有些惊讶，他见过的荒神的尸体大多都是死于【势】的攻击，很少见到在【神的厮杀】中落败的荒神。

“是的，荒与荒之间常有厮杀，人类认为它们是为了夺取对方的器皿从而进阶为更高级别的神。这只荒显然是在厮杀中战败，被咬碎了自己最为骄傲的盔甲。”

乔这才注意到，这只死去的荒神身体断裂处确实是有着被牙齿撕咬的痕迹，切口极其光滑，像是被一柄锋利的刀剑直直地斩断。死于【势】的攻击的荒神尸体的伤口一般是毫无规律可循的，它们大多死于爆炸，成了一堆烂尸。

这时小赤佬伸出自己的右手，一只几乎由钢铁锻造的金属手臂。他对着自己的手赞叹道：“人类觊觎这种力量，仿造神的技艺锻造了同样的器皿。”

“你是改造人？”乔瞪大了眼睛。

“人类能够捏在手里的力量实在是少的可怜，为什么不去接受神赐予的伟力呢！”小赤佬笑道。

他抚摸着眼前荒兽的脸庞，五只手指如同钢刀一般插入大鱼的眼眶，钢与铁的碰撞在水底发出“铿锵”的声音。

小赤佬大喝一声，白色的蒸汽从他的鼻子耳朵嘴巴里冒出，乔甚至在这幽静的水底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响，像是人类心脏的跳动声一样有力。裹在小赤佬右手的黑布突然炸裂开来，这时乔才看清了那只手。那是一只由铆钉，齿轮与铁链组成的右手，竟按照一种奇异的规律运转起来。那颗蓝色的宝石在这种力量下连同钢的血肉被生生剐了下来。

“呛死我了！”小赤佬扒开氧气面罩，白色的蒸汽咕咚咕咚的冒了出来，他把这颗蓝眼珠递给乔，“这是给你的，难得还会有黑鸦管同伴的死活，这颗宝石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好了。”

乔有些惊讶，毕竟蓝宝石对于黑鸦而言太过稀有，他如今搜集了一大袋碎肉，但是其价值还不如这颗蓝宝石的十分之一。而眼前一头红发的小赤佬似乎并不在意这种东西，竟然大方地将其中一颗送给了他。

“谢谢。”乔当然没有拒绝，这颗蓝宝石足够他两个月不用下水工作，剩下的钱甚至能让他买一把更加锋利的匕首。

小赤佬倒并不在意，他再次伸出五根手指抓向另一只眼睛，金属的碰撞激发出闪电一般的火花，即使是在水下，金属的表面也因为这种强度的力量变得灼热起来。他剐出另一块钢的血肉，双眼通红，大口喘息。

“你没事吧。”

“呼——”小赤佬长呼了口气，此时的他似乎精疲力尽，却依然强笑道：“嘿，还不是特别适应这只手，本来是不打算动用这种力量的，但是上头的门就要关上了，不抓紧时间怕是真的要留在水下了。”

乔感叹道：“这就是【势】的力量？”

“是的，不过对于我这种没用过几次的人来说，使用一两次力量就累的不行，但是习惯就好了。每次用完这只手回去之后就会躺在床上几天，但今天可是赚大发了，还能多买一些材料，毕竟这只手还有很多缺陷。”

乔从一开始就觉得小赤佬不像番外地的人，虽然他把自己叫做“小赤佬”这种底层人才有的诨名，但是他那头耀眼的红发他从未在番外地见过。

“你在城里安稳地生活，怎么会想着跑来水底当一只黑鸦？”

“很早就想来看看水下是什么样子，只是城里的人把水下描述的像是地狱一样可怕，花了一大笔钱成了改造人才敢下水来。”小赤佬忽然神秘一笑，“偷偷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最近军方对于水下管制越来越严，黑鸦可不像之前那样了，我劝你还是另外找个工作吧。”

“是吗？”

“听说他们在搞什么新的研究，”小赤佬一脸鄙夷，“说是出现了一只新型的荒兽。”

“是新的亚种吗？”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怎么可能让我知道这么详细。但是军队现在迫切想要掌握某些力量，听说是打算向上面开战了。”

“上面？”

“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这些人去往上面除了送死也没什么用。”

乔没有听小赤佬说话了，他盯着那座甲铁城，目光像是向上延伸，一直看到了城的顶端。

在钢神头颅的上方，有一颗叫做太阳的东西，有人说那也是一只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