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门城门洞。
虽然脚底下土地没有换上沙包,但这么十几天住下来,自己三人来来回回也踩实了不少。再加上先前借助钱大人的权势,让民夫好好夯实过。说来也有意思,钱卫建本就没打算把城门洞填死,却和吴大人说要填死城门洞。
至于钱卫建被捕入狱后,所幸得了小五未来岳父和小舅子的帮助,这城门洞也被改造得有模有样。
靠南城门那边放着一麻袋的米,还有两麻袋咸鱼干,这些都是林无道来云州后靠自己挣来的,另一袋米和一小包粗盐则是北靖王赏赐的。还有一匹布在乐丫头那边,她现在住在城东那边一家客栈里。毕竟也不能让她和几个大老爷们挤在一块。
那客栈也真贵,一天就要三十六文,啧啧,以后有钱了也开家客栈。
大壮将竹栏杆插入土里,为了防止被风吹掉下来,还找了两个沙包压住竹栏杆。待到城门洞都被围起来后,大壮才跃过竹栏杆,走到城门洞里。
大壮一边把木板竖起来,挡在木床的北边,一边看着少爷坐在地上的草席上算账,令他心疼的是少爷居然点了两根蜡烛。
用石头将木板卡好后,大壮把怀里的钱袋交给林无道,同时还把桌子放倒在地上,这样睡在地上,木桌多少能挡点外边吹进来的风。
林无道将钱袋里的铜板数了遍后,拍了下大壮宽厚的肩膀,笑道:“可以嘛,今天居然赚了五十七文钱!比昨天多了四文,等等,这不会是吴姑娘的吧?!”
大壮连连摆手,“有少爷的吩咐,我哪里敢收大小姐的钱啊!大小姐本要给我一锭银子,可后来又改给五文钱,我都没要。”
“嗯,这么一合计,我们今天挣了二十一文钱。按小五说的,都可以买一斤肉了!”林无道搓了搓手,将钱放到木盒子里,然后翻开草席,用稻草把木盒掩盖好后,才重新铺好草席。
大壮挠挠头,说道:“一斤肉才二十一文钱吗,怎么感觉没那么便宜啊。以前去赶集的时候,我记得集市上好像是五十文一斤,还有更贵的肉一两银子都不止呢!”
“一百文钱呐,啧啧,真奢靡啊。”林无道坐在木床边沿,环顾城门洞里,真的是家徒四壁啊,不对,这还不是他们的家。“大壮,我们家的地契还在吗?可别弄丢了啊。”
大壮走到竹栏杆边上左右张望一番,确保没人后,向城门洞里走了十步,然后抬头伸手,把正对脑门的那块砖扣了下来,砖后边放着一张发黄的纸。
林无道接过地契,细细抚去纸上的灰尘,抬眼看着大壮,笑道:“你眼神真不赖,怎么发现那块破砖的?还是你把它里边半截给砸开了?”
大壮憨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手劲把这么大的一块石砖劈开啊。是之前搭土台的时候,那天正下雨,我躲在这里,这块石砖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就碎成两半,我怕钱大人赖在我身上,就把这半截沾了点泥安放回去。”
“嗯,把地契再放回去,别折坏了。”林无道身体往后一仰,呈大字躺到木床上,木床不堪重负地“嘎吱”叫唤了数声。
“卧槽?!”林无道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揽过一包鱼干,一手拉着大壮往城门洞外跑去,当先一脚踢开竹栏杆,跑到土台上才肯停下来,边喘着气,边说道,“大壮,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这么要命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唉,什么要命的事情?”大壮一头雾水,少爷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拉着自己跑出来,还问自己怎么不早说。难不成是乐姑娘所说的少爷癔症又犯了?
“这一块砖都会掉下来,那不是早晚有一天整个城门会塌下来?要是我们正睡着,城门塌了,倒是省了买棺材的钱。”林无道心有余悸,至少今晚是不敢再回到城门洞底下睡觉了,也亏自己命大,这城门没倒下来。
大壮觉得少爷的想法很奇怪,就松了块砖,怎么就和城门塌扯在一块了?恐怕真是犯癔症了,得快些去看大夫。
想到这儿,大壮出言附和道:“少爷说的是,我们今晚先去找个桥洞下将就一晚。东西还是先放回去,路上扛着也容易招贼惦记。”说罢,不容分说地将那袋鱼干放回去。
林无道抬头看向乌漆漆一片的天空,叮嘱道:“把蓑衣斗笠带上。保不准这天会下雨!”
雨势骤然变大,头上的油纸伞也挡不住卷着雨水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的冷风。
“二小姐,到地方了。剩下的路,应该就不用我带你进去了吧。”家丁咧嘴笑道,“毕竟,我听丁管事说了,二小姐应该很熟悉这里了吧。”
“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另外,新来的。”李若麟系紧了斗篷前的纽扣,低头冷声道,“姓丁的再怎么样也不过是我李家养的一条狗。狗腿子也要知道喂食的是谁。这话记得说给丁义听。”
家丁嗤笑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提着灯笼打着伞,转身就走,走前还嘀咕了句“没权没势的家伙”,留下李若麟一人站在荒园门前。
这也不是第一个在明面上恶心人的家丁了,李若麟心里毫无波澜,径直走进园子里。石板路两边的花卉盆栽都叫雨水打落了不少花朵枝叶,散落的花瓣、花骨朵儿掉落在泥里,显得很是落魄,一如现在的李若麟。
走进破厅堂东边的厢房,李若麟脱下斗篷挂到一旁的置衣架上,自顾自地做到桌子边上,倒了杯茶水,一口吞入腹中,这才多少有了些暖意。
“怎么,又愤愤不平了?当年李长廉在京城受人排挤,也没见他失魂落魄过,你好歹也是他的子孙,怎么如此不堪。”说着,那黑胖子拿起茶壶,也不管茶水烫不烫,竟然面不改色地把水一口全部喝完。
“圆球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潜入到我李府?”李若麟推开桌上的碗碟,将装有古琴的包裹放到桌子上。
圆球儿瞪了她一眼,骂道:“怎么老是问这个。都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妮子别不识好歹继续问个不停啊!”
“三叔让你来的?”
和往常一样,圆球儿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语,默默地往嘴里塞肉片青菜,吃得满嘴流油,津津有味。
就在李若麟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圆球儿啐了一口,将肉片吐到地上,低骂了句“什么玩意”,而后止住话头,先是长叹一声,才幽幽说道:“李博康这个鸟人,是真他娘的爱管闲事,还爱管老子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