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夜睡得太晚,再张开眼已是日头高悬。起身穿衣间,脑海中浮现出昨夜与空儿独处的画面,心跳忽地快了几拍。
我抬手抚上胸口,心中暗道:燕林宣,你到底怎么了,那人的心理年龄不过几岁,再者说他即便心智健全,也不过就是二十岁的样子,而你,你都活了三十年,怎会如此轻易被他扰乱心神?更何况他还是落后封建社会的古人。
我会这么想,不是有意看低古人,只是这千年岁月的鸿沟实在是太难以跨越,若是真的一颗心交出去,最终还不知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况且我自前世起,对恋爱婚姻就提不起多大兴趣。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每日上上班,周末时进山赏赏景、采采药,带回去研究研究,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我来说已是最幸福不过的了。
谁说人生在世一定要结婚?人的一生本就是十分短暂的,何必将一颗心都放在别人那里,一生都为别人而活呢?
我对婚姻无感,对生育子女就更是不会考虑。刚当医生的时候免不了要到各科室实习,其中就包括妇产科。于是我便深知女人生产之事简直就是婚姻的照妖镜。妻子在产房内痛不欲生,丈夫在外玩手机的事我不知见了多少次。男人永远都不会懂,一个女人决定要为他生孩子意味着多大的牺牲。然而,女人在承受至痛的时候,看到的却多是丈夫的漠不关心,听到的是婆婆指责的话语:“什么刨腹产?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怎么就你娇气?明明使把劲,顺产就生出来了!”如此情景,心怎能不凉?
于是我便想,除非我将来爱一个人爱进了骨头里,否则是决对不会为他生孩子的。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在很多人眼中是偏执了些。可怎奈我做医生做得久了,看惯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所以深知能过上自己心中最理想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而在我对幸福生活的定义里,没有爱情,没有婚姻,有的只是香茶一盏、医术几卷、亲朋两三。
罢了,想得再多也终是徒劳,毕竟我现在身处异世,一切都要从头为自己打算。
洗漱完毕,端着铜盆准备去把水倒掉,刚走到门边,便听到自院内传来的天真话音:“宣儿!宣儿!你起身了吗?”
我推开门,望向来人。之只见他依旧是青衣裹身,一脸孩童般灿烂的笑容。
望着这样的他我有一丝怔愣,眼前的人真的与昨晚那个深情男子是同一人吗?一个人怎会具有如此不同的两面呢?复又想起昨日傍晚他离开时说修离不许他日落之后踏出别苑,心想他若是遵从了师父的教诲,我也不至于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思及此,我开口道:“你师父不是不许你日落后离开别苑吗?以后不许你再那么晚到我房中,听到没有?”
我故意拿出长辈的口吻来压他,但却在暗自心虚:只要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应该就不会再发生昨晚那样不受我控制的事了。
哪知他却瞪大眼,一脸不解地望着我。
“空儿昨晚哪里来找过宣儿?空儿一向是日头落尽便歇息了,昨晚也不例外。宣儿可是看错了?”
看错?那么一个大活人坐在我床前,我会看错?这家伙抵赖也该换个好点的说辞。
本想瞪他一眼,却见他面上神色丝毫不似作伪,甚至还带着疑惑之色。我不由心生狐疑:难道他没说谎?那昨晚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难不成他是选择性失忆?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点吧?还是......还是他昨晚是在梦游?
回忆他昨晚的言谈举止,觉得也不像,哪有人梦游的时候能那么清醒,那么......撩人。想到此我心头一惊。燕林宣!都说了要与他保持距离,怎么还动不动就......
“宣儿宣儿,今天带空儿到山下的盛京城去玩好不好?平时师父看得紧从不让我下山的,现在趁他还没出关,你带我去好不好?空儿好久都没下山过了。”他牵着我的手轻轻地摇着,像个孩子一样冲我撒娇。
看着这样满是稚气的他,我禁不住怀疑,昨晚那暧昧旖旎的时刻会不会是我的幻觉。不过见他又恢复天真烂漫的模样,我心中安了不少。
本想对他说既然师父不许,便不要去了。但转念一想,我也总不能一直在这山里窝着,趁此机会去盛京城里看看也是不错。于是便顺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路下山,走的都是石板铺就而成的台阶,倒也没太分费周折。说是我带他下山,实则是他一直在为我这个外来人引路。下了山,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其间有一条像是被车轮常年碾出的平展道路。
回头看到空儿不知从哪里迁来一匹马,只见那马通体墨黑,毛色发亮,四腿肌肉强健有力,应是匹良驹。
“这是你的马?”我有些吃惊。
“是啊,他叫不夜。”空儿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可是......我不会骑马。”我嗫嚅。
空儿还没及开口,不夜却一步凑了上来,低头蹭了蹭我的肩,似是有些委屈。我一惊,莫非这马认得我?哦不,是莫非它认识原主?
空儿见此情形笑道:“不夜是见你不认得它了,在向你抱怨呢!”
还不待我再开口,空儿已一脚踏上马镫,翻身上马。他坐在马上,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过去。只觉他轻轻将我往上一带,我便像只鸟儿,飘上马背。他那一带,力道用得极巧,既轻柔又有足够的力道。
刚坐上马背,身子有些不稳,刚想惊呼,只觉身后的他双臂前伸,自我臂下穿过,于我身前牵住缰绳。
他这动作表面上看只是很自然地牵住缰绳,而在我感觉,却像是他在环着我的腰。我的背紧贴着他的身子,我浑身生出一种异样之感,极不舒服,想往前移下身子,与他拉开些距离。谁知我刚一动,身下的马儿忽然不安分地迈起步子。我心里害怕,手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却偏巧握住了他牵着缰绳的手。我身子一僵,只觉得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只得呆愣在那里。
许是觉得我身子僵得厉害,他的双臂更是夹紧了我的腰。耳边传来他清稚的声音:“宣儿别怕。”
我轻嗯一声,算作回应。
身后的他双腿一夹马腹,手中缰绳一抖,身下的马儿便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行了一会,我不再那样害怕,只觉得望着这秋天的田野,心中甚是愉悦。
正在我心神荡漾之时,忽听身后之人启唇道:“宣儿要不要试试?”
“啊?”我不明所以,刚想转头,却只觉他右手松了缰绳,执起我的手。我恍然,顺从地握住缰绳。哪知他同时松开了他那原本握着缰绳的左手,我大惊,他竟把缰绳交给我这个不会骑马的人!
似是感觉到我的惊慌,他轻笑一声,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声音依旧尽是孩童般的天真:“宣儿不用怕,有空儿在呢!”
他的手心很是温润。马儿飞奔着,马上的我和他随着颠簸,身子一起一伏的,两人的衣料摩擦着。秋风吹来,两人垂在肩头的发交缠着,似是在起舞,似是在缠丨绵。
我心中暗叫不好,完了完了,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这次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举动也没做,我就如此心乱神迷,以后可如何是好。
剩下的路途中,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也没怎么顾得上看沿途的风景,直至感觉马速减慢,才回过神来。只见眼前出现了丈许高的城门,门中高悬木质匾额,上书“盛京城”三个大字,那字依旧是介于篆书与隶属之间的字体,想必这便是这个时代的通用字体。
盛京曾是凤离国的京师,凤离分裂后,南离继续延用盛京作为都城。盛京是距灵秀山最近的城市,骑快马不到两个时辰便可抵达。
“到了!”男子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
他翻身下马,不待我有过多反应便将我抱下马来。他的动作让我刚刚平复的心绪又顿起波澜。
见我只是愣愣地站着,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宣儿宣儿,你发什么呆啊?快走,我们进城去!”说罢,他一手牵过我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缰绳,极是兴奋地朝城门走去,而我被他拽着也只能随他向前。
进入城门复行了一段路,路上的人逐渐多起来,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子多身着麻制长袍,腰间束带,衣服的颜色以灰褐色为主。女子则着曲裾式素色罗裙,鲜有刺绣纹饰,仅在领口袖口用与衣服同色的丝线绣着有规律的图形作为装饰。少女皆蓄着及腰长发,仅在靠近头顶处挑出几缕,用一只簪子挽起,簪子的样式也颇为简单,多是木簪。而年长的女性则是将所有头发尽数挽起,用头顶的三支簪挽固定。作此打扮的应是已婚妇人。我留意了一下,发现这类簪均是银质的,看上是成套打造的,因为三支簪上的纹饰虽不尽相同,却有所关联,比如最常见的组合是飞鸟、栖枝、叶曼。心道这大概就是南离平民的打扮了。
继续前行,便出现了集市。这南离的集市与北宋中后期的集市颇是相似。市与坊之间没有明确分界,想来这南离应是国力强盛,商业发达,到了晚上定是一派繁荣景象。
入了市,我便心里盘算:本打算是在山间采药制解毒丸的,不过既然来了集市,不如直接买些药材回去好了。思及此,心中不由微叹,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生活来源,不然总靠修离师徒,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思忖间便看到前方不远处高高悬挂的一个“药”字,便拉着空儿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