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最顶层。
隋心站在全封闭式的全景窗台前,看着夜一点一点暗下去,以这栋楼为中心,楼宇一截一截的矮下去,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灰黑到深黑,因为哪里都有光,看不到这世界全黑的样子。
顾晟抬眼,寸指揉眉心,看到立在窗边的少女,两只手环抱在深蓝格子披肩上,来回缩了几下,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三哥,你见过黎明的曙光吗?”她突然回头,眼神怔然。
“没有。”他扯开抽屉,手指夹着烟盒,连同火机,一并丢在桌面上,发出“砰”的声响。心情莫名的烦躁,因为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有啊。”她莫名重复了一遍,又回过头去。
窗外有什么?她站的位置,他明明也站过。
不过孤寂的玻璃上的投影。披肩上的穗子随着她间隙的小动作来回拉扯,顾晟斜眼瞥了一眼桌前的钢笔,站起身来,因为心思已经飘到她那边了。
窗上,两个前后交叠的影子。
顾晟的指尖刚触到她的腰部,她已经下意识往前躲了一步。他的眸子透着深夜的暗光,深邃不可捉摸。
“三哥,我有事跟你说!”总是要走到那一步,即便她存心要瞒,可又能瞒多久呢,身体的伤痕终能痊愈,可心里的刻痕永无消逝。除非,时间能往回走,覆水能回收。
顾晟的手兀自搁上去,将她捞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扳正了,正欲低头去吻。她一只手掩住自己的唇,他只吻到手背,是冰凉的触觉。
他眼神阴郁,盛藏着怒意,却隐忍不发。
她一只手抬高了,想摸摸他的脸,但伸出去,却只是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的拉链...
但他遮住了对面大半的光,但也足够亮,有些东西连说都不用说,因为那样明了。
“三哥,我那时不知怎么了,动也动不了!”也是实话,她确实动不了。可是这样说给他听,分明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大概只是想,失去她,也只是失去一个她,将来总会有别的什么人。无论如何,发生过的事实都无法逆转。
顾晟将她抵在窗上,扯着她的拉链,一直往上,拉倒顶点,抵在她的下颌处。那时,她尚且要遮瞒,现在摊开了来说。他的手僵直地牵着拉链,忍住了想要毁掉她的冲动。
“三哥,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她牵引着他的手,覆在她的右肩上,“这次,算一次,没有以后了。”
顾晟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眸最后一丝暗光也消逝了。
“要你?”她的肩膀重重砸在玻璃上,但是不疼,因为他的手垫在后面。
隋心弯着唇,眉眼含笑,两只手搂上他的脖子,踮着脚尖,慢慢将唇递上去。
顾晟神色暗敛,全身肃然,却纹丝未动。
她的吻最终吻在自己手背上,头伏在他的胸膛上,有一滴泪从眼角钻出来,手臂始终攀着他,不肯松手片刻。
“三哥,你能看见外面的星星吗?”是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喃,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
她想起很久之之前,他陪她看的那场夜空,只有她一个人是正对着月亮,他拥着她,怎能看到她那刻所能看见的。
隋心站久了,脚有些微麻,从他手臂底下穿出去,走向沙发。
他独自站在原地,黑色的孤立的影子被灯光拉长了,久久不曾散去。
“三哥,你过来。”她转过身去,向他招手。
顾晟低垂着眼睑,绕到办公桌前去拿烟盒,手捏着半空的烟盒,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坐在单人沙发上,整个人疲懒地陷下去。像古老的孤傲的王,盘踞着自己最后的领地,始终不愿投降。
他的手僵然地夹出一根香烟,衔在嘴里。烟雾飘散到她这边,她浑然不觉一样,只是嗓子里有异样的感觉。
她正欲开口,一声轻微的咳嗽泄露出来。
他未抬眼,手凑到嘴边,将烟蒂掐灭了,丢到烟灰缸里。
她眼角有些湿润,嗓子更是涩然。
“三哥,你对我很好,是我自己无福消受。”
他默然地盯着她的眼睛,像墨溶于水里,晕开了,使她晕头晃脑。
“三哥,我并不是一个好伴侣。在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不是忠诚,也不是感情本身,而是我能握紧的一切东西。你那时去英国,我无心跟随,乔桉恰时出现,我选择了他,就算以后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喜欢和坚守太难,我无法做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没法面对乔桉,所以放弃掉他,大概在我看来,这世界上,除了自我,一切的舍予只是片刻的痛苦。但这次我无意背叛你,事情始料未及,发生之后,我曾想过隐瞒,可是总不能瞒你一辈子,将来若你真与我结婚,后果难以预测。”
她平静地陈述着,仿若说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一般。
“这次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话流转在舌尖,但她始终无法说出口。
“依然选择放弃我?”
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眼角。
她微怔之际,他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
......
翌日。
暗棕色的沙发上,突然垂下来一只雪白的手臂。
黑色的西装也跟着往下滑。
隋心使了半天的劲,却无法坐起来,挣扎了几次,无果。
“三哥。”她酝酿着,终于发出一点声音,是沙哑透了的嗓音。
头上的四方壁灯仍亮着,只是天亮成这样,灯开着,也是无用。她发呆地想着,原来有时候不是曙光没来,而是那时候她累极了,于是错开了,没看见一样东西,总以为它一刻都没出现过。她看着看着,痴痴地笑,双臂露在外面,也全然不觉得冷。等到有了一丝力气,她勉强爬起来,将自己套在宽大的西装里,看了看窗边,仍是原样。
大约又坐了一会,她才真有了力气,慢慢挪到那边,将地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拾起来,最后,一股脑扔在垃圾桶里。
她盯着他的真皮座椅看了一会,扶着桌面坐下去。想象是平时的时候,一定是软的,很舒服。两只腿在地面蹬了一下,椅面开始旋转,她缩在椅背上,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也许她在,他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她唇角不自觉荡漾着微笑,连她自己也觉得是疯掉了的前奏。
直到,一只病态的手递到她面前来。
是新衣服的包装盒。
“阿晟怎么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夏路清冷的眼眸目不转睛盯着隋心身上的西装外套。
“是我叫他不用管我。”隋心面无表情地从夏路手里接过包装盒,当着她的面,换上了新的衣服。
夏路目不斜视地坐到真皮座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放松地仰靠下去。
“他最讨厌别人放肆,对你,这次已经是极限了!”
“嗯,你赢了。”隋心不痛不痒地将西装外套搁在桌面上。
“一起带走吧,脏掉的东西,他即便用过,再想起来也只会觉得恶心。”夏路一根手指勾起西装,却任由西装在手指间滑落。
“对我而言,这即便是脏掉了,是三哥的,就是三哥的,这一点不会轻易改变!”隋心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夏路一眼,这是她和三哥的事,从来都与她无关,无论现在,还是她无法参与的将来,就到这里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