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下午谁在堂上授课我也不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课后学子们收拾收拾都离去了,我起身看到纪泽还在室内。我招手,他疾步跑我桌前。
“你怎么不走?”他看我一眼遂低下头,道:“看郡主没醒,我没敢离开。”我看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无好气:
“纪家儿郎何时像你这样了?抬起头来。”他微微愣了下,随即直起身子。
“是”嗫嗫道:“小姑姑”见我并无不快,笑道:“小姑姑,我能叫你吧?”看着比我高许多的纪泽像尊长辈那样待我,我心下叹息。
“父亲让我问问小姑姑,这些年可有什么难处?纪家一定一如既往。”
思考良久,我伸了伸手示意他靠近,
轻声道:“那你告诉他,我要上房揭瓦了。”他起初疑惑的看着我,我也怀着看小辈的心情甚是关爱的看着他。他突然像受到惊吓一样,伸手指着我。
嘴里“你,你,你的”就是说不出口,发现我瞥了他手指一眼,认识到不妥,急忙收回。
一副要哭的样子喊到:“小姑姑”我看他这不成器的样子,终究是因为没在京中长大,见识少。嫌弃道:
“你父亲当年为了他的小姑姑可不是这个样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听我这么说,更是慌张,又不敢反驳。哭丧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我摆摆手:“回去取取经。”他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没过几日宫中传来消息,晏贵人小产了,还是个已成型的男胎。圣上也甚是震怒。要清理后宫。有人说是玉嫔与晏贵人起了争执,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由于当时人多,没有看清是何人推的。
晏贵人父亲乃是大理寺寺卿,请奏圣上要严查此事,后宫开始波动,人人自危。
后来听说晏大人从大理寺调去查案高手,玉嫔宫里的宫人指认是玉嫔推的,圣上震怒,玉嫔被打入冷宫。宫中陷入寂静。
我坐在廊下的躺椅上听着白芷说着宫中的事,看向她,问道:
“是不是意料之中?”白芷脸上闪着嘲讽,道:“是,都无需我们动手,她们就已经开始了,那地方真是鬼魅之地。”
“林奚应该会赶在圣寿节之前回来。都提前准备好。”白芷闪着担忧的目光,我笑着安抚:“无事的,林奚回来后你和南星先成亲。”
又看向云一,他近前。我道:“你和府中的曹师傅去中州给白芷采办些东西,务必要细心些。”
他轻声道:“可还有其他的?”
我想了想,道:“带上白笺吧,她还未出过京呢。”白芷在一旁叹息。我摆摆手:“明日就去,早去早回。”
第二日一早,云一带着其他人来辞行,白笺兴冲冲的跑我跟前拉着我的手:“郡主,云一哥哥要带我去中州,我还都没出过帝京呢,等回来我给郡主带好吃的。”
我摸摸她的头发:“要听云一的话。”
她笑嘻嘻的点头,白芷又把她扯一边,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一番。虽是措辞严厉,白笺却依然掩饰不了要出远门的欢喜,跟着云一欢快的离府。
一连许多日,我未曾去学宫。越灵深隔三差五的回来一次,带着我在京中东逛西逛。
转眼已到九月底,云一从中州采买已经回府,道白笺感染了风寒甚是严重,只得留在中州休养。曹师傅留在那照顾她。
这一日我去了学安宫,学宫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说是过些日子圣上的圣寿节学宫会让他们休沐五日,三俩好友相继邀约,第一日去哪哪游玩,第二日去哪哪。
待室内人都走光了,纪泽踱到我桌前,期期艾艾:“小,小姑姑,我父亲他,他说,他说你去掀吧,别掉下来就行。”
哎,看来是把这孩子吓着了,我遂安慰:“到了那日,你就别进宫了。”
他立马话又说的利索了:“那怎么能行?父亲和你都在宫中,我怎么能不去?”
我心里暗赞,到底是纪家的人。我摘下身上老头子送我的玉佩递给他:“这是外公给我的,送你了。”
他眼睛发亮,想伸手却故作矜持:“可,可以吗?这可是老先生的东西,小姑姑,我~”
我打断他:“我小时候的房间里还有一大堆。”他听闻立刻欢欢喜喜的双手接过。我摆摆手,他施礼离去。
出了门口,看到越灵深等在马车前。
“几时回来的?”他眼中满是笑意,看着我道:“今日方回。”
我要上马车,他拉住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儿时就常去的,离这不远。”
“是吃饭吗?”他笑着颔首。我转身看向云一:“回去告诉白芷,晚饭不在府中用了。”
见他不动,我近前,看着他:“无事,你去吧。”
云一看了一眼越灵深,转身离去。越灵深带着我往前走,道:“你这侍卫看着就不俗,也是羽林卫出身吗?”
我戏谑:“你看走眼了。”
他讶然,我道:“他可不是我的侍卫。”不待他还要问,我又道:
“你也觉得他武功高,长得又好看吗?”他看着我,低声道:“也觉得?”然后便在那叹息。
“你要带我吃什么?”
“就快到了,在前方的小院子里。”说着带我转个弯,到一处院子前。
门口有一棵两人抱粗的大槐树。门口的匾额上挂着“小酌”。
还未进院就已闻到香味。“好香。”他意味深长的笑道:“郡主的嗅觉非一般能比啊?”看着他那笑,我突然想起十一叔常笑我狗鼻子。
遂也不跟他计较,抬腿往里走,院中像是一处民居,摆了几张桌子,快坐满了人,一老人高声道:“是越家小子,你可是许久没来了。”
“噗”
“哎呀,都喷我身上了!”顺着声音看去,见是纪泽那又吓到的样子,同桌人扯他:“纪泽兄今日是怎么了?方才还一副欢喜过头的样子,如今又像是吓到了?”
“无,无事。”
越灵深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向老人施了一礼:“方伯。”那老人看了我一眼,指了指空着的一个桌子,道:“坐那吧。”
落座后,旁桌的纪泽不时的瞥向我和越灵深,眼睛像抽筋了一样,越灵深毫无掩饰声音的问道:“你认识?”
我看着纪泽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淡然道:“不熟。”纪泽正夹着的菜掉在了桌子上。
那老伯先端上来一小盘梨子,切的一片一片的,充其量也只有半个梨,我看向越灵深甚是疑惑,他道:“你知道昭文馆旁有一棵百年梨树吗?”
我看向转身离去的老人,笑道:“原来是他家吗?”
“是,这方伯就是平康公主的后人,平康公主当年去学安宫听学,下学后来这里用饭,遇见了当时正在读书的驸马爷。两人一见倾心,平康公主不顾世俗,在驸马爷未中举之前就请太祖爷赐了婚,两人婚后极是羡煞了旁人。后来平康公主的后人就回了这小院。”
“方家不入仕吗?”越灵深浅笑:“平康公主有言,方家只读书不入仕,想要做官也可以,可另立门户。自驸马爷到如今,未有一人入仕。太祖爷年年让人从宫中赏下梨子,后来就成了惯例。”
我想起往日去折了许多梨花,他家岂不是少收了许多梨子。遂忍不住低笑。
“你笑什么?”我看着方伯端了两碗面过来,遂道:“这梨子很好吃。”方伯随后又端上来两盘素菜。很是简单。
“方家起初就是如此的,面为主食,菜是随意上的,他家做什么你就吃什么,想点菜的话他们会请你出去,当日平康公主就是这么认识驸马爷的,据说平康公主不喜当日的素菜,想换菜才和当时在家中帮忙的驸马爷认识的。”
我心想,为何当年十一叔未和我说过这些,说的都是平康公主英姿飒爽,不惧世俗,且逍遥自在的美满的过了一生。
又道:“不过他家的面很独特,你尝尝。”
我拿勺子喝了口汤,原来是骨汤面,面也很是筋道。一盘凉拌笋丝,一盘酱牛肉。这手艺也不亚于林奚家的厨子。我笑道“很好吃。”
越灵深闻言:“我儿时去学安宫午时常常不让府中人去送饭,都是来这里吃的。”
说着又靠近我低声道:“他家还有一个规矩,桌上不许剩饭。平康公主崇尚节俭,这是沿袭下来的。”我愕然。
低头看看了自己碗中的面,幸好不是太多,和越灵深的那碗差了许多,这方家还知道因人而异。即便如此,等碗见底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吃多了。等我们起身离开时,我才发觉纪泽已经走了。他这么胆小,回去定是要事无巨细把我事告诉家里的。
越灵深见我摸了摸肚子,笑道:“要不要走走?”我点头。他便带着我沿护城河走,河两岸皆是柳树,随风飘荡着。
“过几日行之就要回来了,我在家中给他摆宴接风,你还未去过我家吧?我父亲很想见见你。”
“越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