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到了生辰这一日，早起听见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走动，我坐在梳妆台前不语，我知道今日后，或许有些事情会不一样，我不知道期待该是什么一种感觉，我不能期待，只可接受。

昨日父王叫我到他书房，很是仔细的与我说了一番，大意是原一直属意云家，只是可惜了云一，想让我与云帆定亲，问我的意下如何？

父王紧紧的看着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我并无小女儿的娇羞，浅笑道：“云帆挺好的。”父王叹息，你现在还小，还不知什么是儿女情，先定下亲事，待过几年再成亲。

我笑着道：“好”我并无异议，也并无欢喜。

坐在长与居的廊下等着云帆，这么多日子以来，我是该好好和他谈一谈，不知他又是怎么想的。

看着他从外面进来，一脸笑意，眉眼无愁，身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好一个神采奕奕，翩翩少年郎。

我让他坐我旁边，他毫无拘束的坐下，“郡主找我是为了明日的事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你如何想的？”他笑道：“似郡主这般人物，哪家的儿郎不向往？”

“我是问你。”

他看着我，缓缓道：“郡主不知道吧，云家原来是要送我来清凉山的，不过我儿时体弱，年纪又太小，母亲很是舍不得，兄长便说他要来。”

他眼含笑意，望着远处，似是沉浸在回忆中：“那时，兄长很少回家，却是常写信，他说他不敢在家待太久，山上的小郡主不喜其他人接触，常常独自一人在山上乱跑，他怕在家待久了，小郡主会跑丢。”我笑了笑，怎么会？我就是迷失在清凉山中，也不一定能出了山外的岗哨。

“后来郡主去了京中，兄长日日勤于练武，也常往清凉山跑，那一日听到郡主在京中出了事，肃王殿下离世。兄长便不管不顾的要跟着王爷进京，还说继承人的位子他不要了，也不要等他回来。”

他又道：“兄长其实面冷心热，每每收到的家信，除了例常问候长辈，十有八九说的都是郡主。他这两年从京中寄回的信都是寄给我，总是在细细的说着郡主的习惯，喜好，起初我是不明白的，收到郡主传来的噩耗我才恍然大悟，大哥这是怕有意外，提前嘱咐我了。”

我静静的听着这许多我从不知道的事，心里被刺的一阵阵发疼。

“我远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

原来如此吗，我却从未注意这些，我为何从不去注意这些呢，控制不住眼泪滑落下来，云帆手腹为我擦去泪，深深的看着我。

声音温柔坚定：“清凉山与云家早已不可分割，并不是家中非要让我必须和郡主成亲的，我愿意以后照顾你，我会尽职，尽责，我会是你的臂膀，你的亲人。”

又笑笑道：“郡主心中无论欢不欢喜也都不会违背王爷的意思对不对？”

“你心里可会怪我没有把云一带回来？”

他上前往我身边坐坐，轻轻的把我抱入怀中，手抚着我后背；“你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我不会，云家也不会，以后我会是你最亲密的人。”他趴在我耳边低低的说着，我坐起身，看着他七分似云一的脸。笑道：“好。”

“郡主在想什么？”白芷慢慢走来，我让她坐在旁边。

“你肚子大了，别到处乱走。”她笑笑：“这才几个月，还早呢。”然后招呼小丫头为我梳头。

“郡主回来虽换了女装，都太简洁了，今日穿得正式些吧。”我想也是，今日云家的会来，穿的太随便了些，未免有些不好。遂在白芷的指挥下小丫头为我换了正式的衣裙。

我不喜头上过多饰物，只留简单的簪子，丫鬟为我描眉化妆，不多时，已收拾妥当。

白芷赞道：“灼灼其华，仙子临世。”我扯着繁琐的衣裙，不自在的走来走去。

适时白英与白笺刚从外面进来，白笺站住脚步，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眼中闪着光，道：“郡主这样穿好好看，像仙子一样。”其他人在旁边附和。

白英面色有些沉重，到我跟前低声道：“小公爷的信。这次是他府中的人亲自来的，来人还在山下等着。”又道：“是明飞亲自来的。”

白芷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我拆开信，信上内容和往日不同，只有一首诗：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我折好信，淡淡道：“去告诉明飞，我今日就要与云家定亲了。”白英带着白笺转身离去，我把信装进信封，久久的看着封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字“赵醒之”

白芷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我不知该如何说，我也知道王爷是为郡主好，可~”

我苦笑：“你看出来了？”

“我看着你长大，你对何人不同，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不要担心我，我是愿意的。”白芷眼中渐渐浮了泪。只拉着我不说话。

不多时，白笺匆匆回来道：“那个明飞听了郡主要定亲更是不肯走，他说要见郡主一面才肯离去，白英姐姐在山下拦着呢。”

白芷叹了叹：“宴会还早，郡主见一面吧，许是小公爷还有什么话要带。”说完示意白笺快速离开。

我该如何说？越灵深，我要定亲了。

我起身坐到长与居的廊下，手中把玩着碧玺珠串，望着远处出神。

听到白英请明飞进院，我收起手中的珠串。

“明飞见过郡主。”我转身看去，明飞风尘仆仆，看到我眼中闪过惊艳，又低下了头。

“你有何事？”听到我淡淡的声音，明飞抬起了脸，“听说郡主今日定亲？”

“是”

“郡主为何从来不回公子的信？”我抬眼看他，并不想与他解释。

他一脸倔强，似是有些愤怒：“郡主可知圣上撤了公子的将军之职？郡主可知公子在昭阳殿外跪了一日请求圣上赐婚？郡主可知公子日日出门游玩是为了什么？”

他竟跪了一日？手不自觉的拽紧。

他又道：“明飞只是个侍卫，本没有话语权，可我自小陪公子长大，何时见他这样过？”

我知他是个忠心的，也并不想为难他，心下叹息，只是说了句：“父命难违。”

“你~”

“你什么你？这里是元州清凉山！不是在京中，能允许你上山都是郡主的恩惠，还敢在这里对郡主说三道四，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白英见他无了敬意，遂狠狠的说道。

明飞眼中透着深深的失望之意，一脸的挫败，躬身道：“是我失礼了，郡主勿怪。”说着掏出了一个卷轴，双手奉上。我示意白英接过。

“公子说，若此次郡主回信，便让我当面把东西交与郡主，若是郡主不回信，让我走的时候留下即可。”

“明飞这就回京了，不知郡主可有话要带给公子？”我看着他期待的目光，不知该如何说。最终还是道了句：“没有。”他失望离去。

待他离开后，我打开卷轴，黄昏的余光照在宫墙上，红墙绿瓦，一个眼蒙缎带的小女孩坐在一棵树下，手中举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旁边空白处赫然写着：归去来兮。

原来他知道当年在宫中遇到的小女孩是我，他何时知道的？

蓦然想起第一次在小竹楼见到我意味深长的笑，林奚带给我糕点，他询问我是否在宫中住过？每一次的糕点却都有杏仁酥，是试探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其中缘故，是因为林奚从不许让别人知晓，他生怕有人知道我吃不了杏仁从而加害于我。便是连蝉子他也不曾说过。

可是，不是什么事都会如意的，总要有取舍的。

我想此次明飞回京他该是再不会写信了，不写了好，那样我也不再惦记了。

我卷起画轴递给白英：“收好。”

院外林奚说话的声音渐近：“想不到云公子的武功也这么好？真是与我们天差地别，我回去定要好好习武，咱们过两年再比试。”

“世子见笑了，云家家中子弟无其他约束，只一条，勤加练武。”

我看着三人相处甚是和睦，心下多了些安慰。一行人见我站在门口皆愣住。林奚率先近前，围着我转了一圈。

笑着道：“我就说阮阮一定是京中最好看的女子，真好看，你如果这个样子出现在京中，一定更招别人嫉恨。”

白笺挨着他，脸上闪着疑问：“世子哥哥，为何郡主这么好看会招到别人的嫉恨？”

林奚摸了摸她的脑袋：“因为她们羡慕，嫉妒，所以就会恨。”

又道：“你以后好好练武，谁招惹你直接打跑就行。”白笺一脸认同的点头。

白芷笑道：“世子真是会教孩子。”林奚嘻嘻哈哈道，还好还好。

一众人往前厅走去，待到厅中父王外公与云家人已落座，众人皆行礼，落座。父王眼中闪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今日也算是家宴，为我儿过生辰，都不是外人，不要拘束。”父王看向云家主的位置，又一脸笑意的说道：“此外，借此机会还有一件喜事向大家公布。”

“阮阮，帆儿上前来。”我遂与云帆起身到父王身前跪下。

“我与云兄早已商议，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今日便是小定。”众人皆附和恭喜。父王从身后的托盘中取出两物。

一物是皇爷爷送与我的记名锁递与云帆手中，云帆双手接过，一物是云家的令牌递与我。我心下有些惊讶，只得掩住接过。

“这便是信物，你们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