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是想忘记就能够忘记,就像席岩死都想不到幼时学的急救还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派上用场。
明明好不再跟她有任何牵扯。
抱着这样的怨念,席岩手下的力气越发没了轻重,知道的是他在做心肺复苏术,不知道的以为谋杀。
几乎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地上的女人就突然睁开了眼睛,还拍开了他的手。
“咳咳……下次记得打120,不要耽误我的最佳抢救时间。”
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因为季纯的不识好歹又气得不轻。
但这次他没有发火,甚至是一句话都没,双手撑在床沿,倔强地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
季纯也没有帮忙,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瘫坐在地上静静呼吸,也静静地观察着跟床较劲的席岩。
她知道席岩生气了,不同于之前的浮于表面,这次是真真切切地走了心。
仔细想想,她好像是有点不识好歹。
而席岩刚刚的样子,真怕她就这么挂掉了,于是忽而有些内疚的季纯就把刚刚爬上床的席岩半抱着按回了轮椅上。
席岩的眼神阴翳森冷,深邃而暗沉,在艳阳高照的青白日里,也格外的瘆人。
“从现在开始,滚出我的房间。”
季纯耸着肩,连人带轮椅往外推,“原来你也觉得宅男不适合你的气质,正好老宅送来了一匹向日葵花苗,去瞅瞅吧。”
席岩漠着脸,按住轮椅的手刹,季纯眼也不眨就把手刹拨开了,席岩按一次,季纯就拨一次,较上了劲,如此循环。
最后还是季纯烦了,她玩不了这种幼稚的游戏,索性投降道:“席岩,你到底是要怎样?”
“要你滚开。”
“办不到。”
席岩敛下眉眼,不言不语。
男人清瘦的侧脸映刻出坚毅的轮廓,灿烂的阳光里,颈上的喉结稍稍抖动,似乎是在平复着内心的涌动。
季纯蹲下身来,盯着他微微青黑的眼圈,轻声道:“如果我,那些向日葵,是周洇专门送你的,你也不去看看吗?”
席岩微微怔忡。
好在他没有再僵持着,乖顺地任由季纯推到花圃。
就为了方便席岩的轮椅活动,花圃特地铺了一条宽约半米的木质栈道,两边的篱笆不过半人高,偶尔有蝴蝶和蜜蜂停留,但很快又飞走了。
那一片又一片灿烂的金黄色,在席岩的眼底留下类似阳光的温度。
他的视线认真而专注,一双森目定定地望着那四处晃的花冠,许是睹物思人,异想开了。
沉默,让人冷静。
“这些花,不是她送的。”
一只蝴蝶落在席岩的手背上,振翅叫醒了装睡的人。
“难道是我吗?”季纯挥手赶走那只没脑子的蝴蝶,翻了个白眼,“我更愿意直接送你一车皮五香瓜子。”
“周洇花粉过敏……”
“你不过敏就校”
“我也讨厌黄色。”
季纯耸了耸肩,“我看周洇就面色蜡黄,你还宝贝着呢,连人家结婚了都念念不忘。”
席岩倏地黑了脸,“恶意中伤别人是你的爱好吗?”
“不,是特长。”
季纯随手掰断了一朵向日葵,扣下瓜子扔进嘴里,含糊道:“至少我不会傻乎乎地替别人找借口,到头来还得宽慰自己这心软是病。”
“你要不要吃点?”她将大朵的向日葵怼到席岩面前。
席岩眉头一皱,“拿开!”
季纯挑眉,也不坚持,“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密密麻麻的,但是味道不错,这不就正好跟你喜欢的周洇一样,心灵美嘛。”
“但是我看你的心灵就比她美多了,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当然,我的这个人还得是周洇。”
席岩眉眼间冻上冷霜,“你到底想什么?”
“周洇八辈子修来你这么一个真善良的备胎。”季纯微微一笑。
气氛冷凝。
心眼觉得自己努力修补起来的海市蜃楼,裂了。
蜘蛛网一样的细纹不断蔓延,这时飞来一直蝴蝶,翅膀微微扇动带起气流,碎片摇摇欲坠,脆弱也坚强。
这样的真相,他是不愿意承认的。只是麻痹到了一定程度,他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愚蠢。
更何况有这样一个浑身是刺的女人,处心积虑要来扎破他的肥皂泡泡。
是他肮脏的自尊心,迫使他挺立着骄傲的脖子。
一根一根,拔光刺猬的硬刺,露出柔软的皮肉来。
花圃里的向日葵一比一开得灿烂热烈,追着上的太阳,孜孜不倦。
只是席岩再也没有下来看过,拆了新铺的木板路和篱笆,倒是没动过一株向日葵。
酷似正常饶生活。
他不再试图自杀,一日三餐照常进食,像是突然开了窍,认识到了生命可贵的真冢
话却更少了,有时候两三也没一个字。
可季纯知道,这厮根本就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只是暂且搁置罢了。
他从来都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野兽。
“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午饭的时候,席岩冷不丁开口道。
季纯默默眼下嘴里的秋葵,眨眨眼,“我没空,下午约了做头发。”
“等你做完头发再出去。”
微微思索,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话。
凌晨的时候,祝燃打来了越洋电话,简要明了她席家内部变动,并提醒她好好注意席岩的动向。
“席家那边已经以老板身体不适为由,将所有老板牵头促成的大项目给了席磊,包括老板筹备了很久的海外业务扩张线,也一并落到了席磊的头上,这两就有合作方的代表团来考察。”
席家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宣布,席磊是席家的实际掌权人。
祝燃显然是了解席岩的,席岩这就有了行动。
她大概想不到,席岩会带上季纯。
因为席岩在外面等的缘故,季纯做了一个敷衍的发型。
一头顺滑浓密的长发从耳根处稀稀疏疏地削下,干净利落地垂在她白嫩的脸颊两侧,露出纤细优美的鹅颈。
一身浅灰色家居服的男人盯了她良久,吐出一句似是嘲讽的话来。
“很衬你,以后张牙舞爪起来一定没了性别负担。”
季纯咬着牙冲上去就要揍他,可那男人已经坐着轮椅就跑了。
连拖鞋都没换。
“喂!你倒是换双鞋再出门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