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灵族王都。
一路上,有苏瑰夏对凤妩越来越熟悉,慢慢将事情和盘托出。
灵族中有一个隐藏了十几万年的秘密,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心头大患。
族中的年轻人,许多都会因为苦求心爱之人不得,而渐渐精神失常,最后跳崖自尽。
凤妩咂舌,这灵族的人,命都已经这么短了,居然还不趁机多活一会?
一个个跳山自尽,跳崖自尽的,没完没了了?
怪不得有苏瑰夏宁肯以郡主之尊在醉生梦死阁跳舞,也要请动姜舒神尊。
照这么算来,每一代灵族竟有高达十中之二的年轻人自尽。
新鲜血脉不足,人才凋零,导致灵族在十界之中越来越没有话语权,及至现在,彻底沦为东洲的井底之蛙,几乎对外界一无所知。
一直到了如今,有苏瑰夏的父亲接任家主,才终于能算是歹竹出了好笋。
这一代的有苏家主术法高强,发现这个情况后,又从先辈的手稿中窥探到一丝天机,推衍出金陵之所以如此繁华,乃是因为隐藏着一位不可说的高人,故而派遣有苏瑰夏前去求助。
厅堂内,有苏家主对着凤妩行礼:“阁下实乃是少年英才,天纵之资。我身为家主却如此无能,只能将摆脱这个诅咒的希望寄在您身上,还望您见谅。”
他这样谦逊自责,倒叫凤妩一行人不好意思。
凤妩抬手做了个揖,她身后的谢晚夙年等人也跟着见礼:“有苏家主实在不必如此,这等大事,我们责无旁贷。”
到灵族王都时已经深夜,原本第二天该有盛大隆重的宴饮,却被凤妩推辞:“人命关天,还是一切从简。”
有苏家主心中更是感激不已:“瑰夏能遇姜五公子,实乃我灵族之幸。”
略略休息,第二日,凤妩就随着有苏家主到了寒烟山脚下。
有苏家主道:“听闻我族弟也请来一位少年英杰,老夫就斗胆,为您二位引见一二了。”
寒烟山中寒烟洞,凤妩到时,洞门口已经站着一行人。
除了有苏族的衣服之外,还有一人,身着白色衣衫,光是看着背影,就已能让人联想到天边皎月。
这个背影熟悉无比,凤妩高兴极了:“云景仙!”
听到这声音,云景立时回过身来,一见凤妩,眼里的惊喜不容错辨:“竟然真的遇到了你!”
凤妩眨了眨眼,有些奇怪:“什么叫真的遇到了我啊?”
云景抿嘴笑了笑:“我去西洲找你,这才听闻你们族中还一直延续着渡世的习惯,所以…”
凤妩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当下问道:“你去西洲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云景摇了摇头,笑道:“也无甚大事。”
凤妩挠了挠额头,有些不解:“那你还大老远跑来东洲找我啊?”
云景见凤妩的发髻上有一枚刚落下的樱花,极为自然地伸手替她取下:“左右我也无事,故而也来锻炼锻炼,顺道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
凤妩和云景跟着有苏家主,一同走进了寒烟洞。
一边走,有苏家主一边介绍道:“这寒烟洞,素来乃我族禁地,外人绝不可入。”
凤妩问道:“那我俩现在不就是在擅入吗?”
有苏家主一愣,想了想,问道:“家主带进来的,应该就不算吧?”
凤妩:“...这算不算的,你问我们,我们说了能算吗?”
有苏家主又一愣,回答道:“也是,那就我说了算。”
凤妩:“...”
云景:“...”
寒烟洞很大,四边都放着铜雀样的香炉,雀嘴里袅袅吐出轻烟,洞中满是檀香的气息。
正中央摆着一个寒冰棺,散发着氤氲的白气,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不少。
凤妩看了有苏家主一眼,问道:“这是?”
有苏家主苦笑道:“这是万年寒冰棺,里面躺着的,是十几万年前的先辈,尊讳为有苏蕴仪。”
有苏蕴仪?!
凤妩和云景对视一眼,这不是裂锦的好兄弟吗?
凤妩走上前去,隔着透明的玻璃板观看。
倒确实符合裂锦的描述,看着是一位眉眼温润的君子。纵然闭着眼睛,都能让人感受到那种与世无争的平和。
有苏家主叹了一声,道:“族中年轻人多在这座山头自尽,我思来想去,也许是这山下,有这个寒烟洞的缘故。”
凤妩想了想这周围的地形,摸了摸下巴,试探着问道:“有苏家主,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选择这座山的原因,是因为此山乃灵族最高之山的缘故?”
有苏家主又被问得一愣,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姜五公子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凤妩:“...”
云景:“...”
看着这个有苏家主,凤妩好像隐约知道,为什么灵族查了十几万年,还查不出来了。
有苏家主摆摆手,十分心大地说道:“来都来了,二位就看看吧,说不定就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呢?”
凤妩:“...”
云景:“...”
云景偏过头,去看凤妩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
结伴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让凤妩露出这样无语的神情来。
有苏家主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凤妩和云景面面相觑。
凤妩绕着棺材走了一圈,若有所思。
云景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凤妩道:“那有苏家主有一句话说得对,来都来了,那看看也无妨。正好可以看看,裂锦夫子当日说的那些往事,百闻不如一见嘛。”
云景蹙了蹙眉:“可你手上没有长生三魂灯,要如何查探?”
云景记得,当初在魔界,就算是有长生三魂灯,凤妩的脸色都苍白了好几天。因此,他对于凤妩想要与有苏蕴仪神魂相连这件事,打心底里有些抵触。
凤妩得意地扬了扬眉:“云景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长生三魂灯之所以有长生二字,乃是它可以万分妥帖地保护魂魄。”
她道:“这个万分妥帖,可不是随口一说的。这意味着,就算使用长生三魂灯的施救者能力不济,术法不精,最坏的结果就是己身神识遭受重创。但哪怕救治者魂飞魄散,也绝对不会伤害到被救助者一丝一毫。”
云景闻言,神色动容:“你说过,当年父神垂危,肉身溃散,仅剩三魂。母神铸造此灯,走遍四海八荒,凭借此器搜齐父神散落的魂魄,为他重塑肉身。”
凤妩点点头:“没错。”
云景感叹道:“一叶知秋啊。”
仅仅一盏长生三魂灯,就可以让人遥想出当年两位圣主可歌可泣,波澜壮阔的一生。
云景回过神来,看向已经蹲下身研究的凤妩,蹙了蹙眉:“那你现下打算如何?就地画阵?”
凤妩点点头:“箭已在弦上。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凤妩道:“这里是东洲,恐怕阵法都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来,还得在周围摆满可扩大阵法效应的玉简。”
云景看着蹲在地上丈量着如何画阵法的凤妩,问道:“此法可对你有损伤?”
凤妩摇摇头:“那倒还好,至少比长生三魂灯对我的损害小得多。只是阵法对施救者的能力要求极高,一个不当心,很可能会损伤被救助者的记忆。”
云景显然没将后面的话听进去,只问道:“损害小很多是怎样的小很多?”
凤妩抬头望着他,笑道:“也就困倦两天吧,怎么了?”
云景心神一松,这才笑着问道:“无碍,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凤妩打量了云景几眼,突然眼睛一亮:“若我们俩同时入阵,大约就不需要玉简了。”
差遣洞外的夙年去取来了朱砂,凤妩在水晶棺材边的冷玉砖上,画起了阵法。
夙年有些疑惑,蹲在一旁问道:“在东洲画阵法,还要用朱砂么?这么讲究。”
凤妩理所当然道:“我看见红色,心情好些。心情好些,施展起来就精准些。不行吗?”
夙年立刻狗腿道:“行行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云景:“...”
他看着蹲得离凤妩很近的夙年,突如其来一股烦闷之意。
他压下这异样的情绪,问道:“这位是?”
凤妩道:“我孙子。”
夙年也道:“这是我小爷爷。”
云景:“...”
云景默了一默,问道:“凤妩,我可以走近点观摩观摩这阵法吗?”
凤妩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好啊。”
她又对夙年说道:“去去去,你让开。”
夙年委委屈屈让了地方。
云景轻咳一声,蹲在了凤妩的身边。
夙年看着他们俩头凑在一起,时不时交谈说话,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郁闷地挠了挠头。早知道,他就把苍怀舒喊进来给自己做伴了。
古朴的阵法成形时,地上已经红艳艳一片,线条繁复,又以中轴为对称,看着竟然真有种让人移不开的美。
凤妩得意地拍了拍云景的肩膀:“云景仙,大功告成啦!”
云景轻笑着赞道:“果然精妙。”
“那当然,我”凤妩转头与他说话,这才看到自己手上的朱砂沾染到了云景的月白衣衫上,有些不好意思:“倒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云景淡淡一笑:“无妨。”
他从袖中取出手绢来,拉过凤妩的手指,一根一根替她仔细擦干净。
结伴游历多年,凤妩早已习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只有蹲在角落的夙年,眼睛瞪得老大。
凤妩起身,拍了拍手:“好了,就等明天晾干了朱砂,就可以开始了。”
夙年问道:“朱砂还得晾干啊?怎么这东洲,这么多讲究。”
凤妩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理直气壮:“朱砂用不用晾干,我说了算!”
夙年立刻狗腿地上前,给凤妩敲着肩膀:“是是是,小爷爷说得对。”
云景的目光落在夙年手上,眉头又微微泛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