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谁叫你说出这番话的!”余元昌翻手在余少爷脸上留下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娶一个青楼女子做妾室我尚且觉得丢脸,你还想让她过门做正妻!”
余元昌气得脸腮抽搐,“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贱婢休想进我余家门。你娘要是知道你这般混账,也得从坟堆里爬起来!”
顾员外听这话就更不高兴,“余老爷觉得娶青楼女子做妾丢脸,莫不是在指桑骂槐?”
余元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话里有不妥之处,连忙解释起来。
这坐在余老爷身边的客人此前一言不发,看到这场面久未收拾完,冷不丁来了句:“这是余老爷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
“先生但说无妨。”余元昌对这客人倒是毕恭毕敬的。
“要我说不如取个折中的办法,双方各退一步。这余大少爷左右不过是想替这女子赎身,又不想她嫁人为妾,余老爷不想污了自己门楣,顾员外不愿自己凭空吃亏。
“公子既然已经替这女子赎身,她就算是自由人了,也不必娶进门,权当行善,这顾员外的损失就由生意上来补齐。”客人饮了一口杯中已凉的茶水,像是示意自己话也说完,各位看着办。
余昶明本没有多瞧这客人,如今他提出这三方合宜的方法,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这个看着温和恭谦的男人。这人看上去略比他爹大个四五岁,蓄着黑白相杂的山羊胡,穿着打扮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文生,和私塾里的教书先生类似。
但他并且发觉,站在一旁的段青卓全程并未仔细听这厅上的争吵,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座上的客人。
若松和嫣儿虽然也被叫来跪下,但余老爷尚有这掷金赎妓、大闹家府未解决,也没有心思过问他们在屋里藏段青卓的事,故而他们仨就相当于在这陪看的。
余元昌也不是心疼那一千两银子,他开着偌大的绸庄,平时被自己儿子挥霍得还少吗?若是让利给顾员外能平息这事他也是情愿的,如今要紧的是让余昶明和柳府的亲事顺利了结。
且余老爷对着堂上坐着的客人也是畏惧三分,听对方说得在理,就答应照办了。他好说歹说,同意将来年余家手下其中几家绸庄的红利分予顾员外二成,才终于说服了对方,让他不再计较这事,客客气气将人送走了。
这顾员外得了便宜也不好卖乖,只是碍于面子,要装出一副勉强的样子。他听了余府客人一席话,本就不打算计较此事,妾室大不了找过一人便可,主要是家里那位不好交代,如今得了钱财,也算是能应付过去了。
客人是在余府里暂住的,余元昌让下人送先生回房,陪上一句,“犬子不肖,让先生见笑了!”
云轻也让婢女送回了“承欢馆”。等外人都走干净了,他才能好好处理家内事。先是找人把余昶明关在房里,派人日夜看守,说不到他成亲那日就不要出来了。若松、嫣儿等人也一并被关了起来。至于段青卓,余老爷只当他儿子在哪里救下的侠士,今日被赎妓搞得头昏脑胀,他也没有心情深究。这救下人又赶走不是待客的道理,说出去丟他余家的脸,反正家里也不多这一张吃饭的嘴,就叫下人也给段青卓安排了屋子。
翌日,余昶明收到女婢拿来的信,说是云轻叫她代为转交。信上大致说了些感谢余昶明的话,又说这事一出她在怀石城也不好生活下去,反正如今已经赎身,打算到别的地方看看,特写此信,当做告别。余昶明还差最后一行没看完,等不及就换了仆人的装扮偷偷跑出去留人。
虽然他被老爹禁足,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打小不知想了多少偷溜出门的法子,要困住他也并不容易。
但到了“承欢馆”,刘妈妈却说人已经走了,这会儿大概都出城门了。余昶明不信,到云轻屋子里翻找,直到看到屋里被收拾一空,他才真的确定对方已经离开,失魂落魄地走出“承欢馆”大门。
刘妈妈见人走远了,咳嗽一声,示意躲在暗门后的云轻可以出来了。
“我以为他被禁足,就算收到信,知道我要走的消息,也没这么快找过来,倒是我小瞧他了。”云轻身上背着包袱,显然是打算要走。
“他大概也只是想亲自道个别,你又何必躲着不见?”刘妈妈不解。
“告别的话信上都说了,任务我也完成了,没必要再留在这。今日既然要走,最好就断得干干净净。”云轻虽这样说,仍止不住往窗外余昶明走远的背影瞧去。
“这些日子也多谢刘妈妈相助了。”
“柳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能为京都柳府出力,是我老婆子的福分!”
余昶明手里还攥着那封信,走在吵嚷的东街上,泪眼模糊间,瞅见了信尾那行字:
余公子,山高海阔,来日方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