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余昶明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正是睡眼惺忪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本以为是若松来叫他起床,正想赶他出去,好让自己多睡几分钟。余昶明被子一掀,看清来人,却是老爹。
余元昌在他床边的木凳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穿有红线碎玉。
“这是你娘给你留下的,被我藏了好多年。本来不想这么早来吵你,转念一想怕以后会不及,就带过来了。”余元昌将碎玉交到儿子手里。
余昶明睁眨几次,等完全清醒了,细细打量手里的碎玉。
这玉像是两块玉片紧紧黏在一起,呈同心圆环状,整体是青蓝色,其中雕有云纹。
余元昌交代了几句,叫他要好好照顾自己,又说让他以后别这么意气用事。余昶明纳闷怎么昨夜一吵后老爹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多愁善感。
余元昌也没想多说什么,送完碎玉就要走。
“爹!”余昶明出声叫住他。
余昶明本想给老爹道个歉,昨天一吵两人明面上算是和解了,可是此前他做了这么多不让人省心的事,细细想老爹做这么多也都是为他好,他实在该说些什么。
道歉的话到了嘴边,他又觉得别扭怎么都说不出来,“也没什么,我晚上回来再和你说。”
段青卓和余昶明约好到昨日那山里的竹林去练剑。若松作为陪练也和他一同去。
余昶明收拾好出门的时候,途径老爹的书房,却在书房门口看到一直在他家作客的那位老先生。老先生一人站在书房门口,像是刚走出来,可他父亲这时间应该到绸庄了。余昶明也没细想是老爹推迟了去绸庄的时间和老先生在书房谈事,还是这人自己进去的,走的时候他也没多个心眼往里瞧瞧老爹在不在。
他只顾着快快到门口找段青卓汇合,一起到山里的竹林练剑,想到此连他手里那把锈剑都不免让自己热血起来。
余昶明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要坐马车回娘家的阮如媚。之前说到她姨妈去世时本就要回去,后来闹了余昶明赎妓索亲和被山贼绑架的事给耽误了,如今风波平息,她也得了老爹的应允,急忙赶着回故乡探望亲人。
余昶明扫了一眼,并没见到余朝源和管家二人跟随。余朝源没跟去,他好理解,这么好的机会,若是留他在书塾读书,肯定能在老爹那讨个“勤勉好学”的夸奖,阮如媚这等心机怎么会放过。管家是她同乡,之前几次都有跟从,这次丢下阮如媚一人,估计是绸庄这些天忙,抽不开身。
阮如媚的车马往西走,他和段青卓往东去。从自家门口分开,谁也不用见了谁心烦。
段青卓只教了余昶明一些简单的招式和轻功的基本要理。没料想到这小子学得还挺快,削叶砍竹、踏水飞翻,到未时已经学会了七八成。
“我原本只当你体格筋骨还行,没想到却是天赋极佳。”
余昶明听了段青卓这句话喜不自胜,练得更是勤快。
余府山后,锁妖塔。
“你可真是把我儿子送上绝路了!”余元昌站在锁妖塔门口的石墙边,捏着自己的胡须,又是一番惆怅。
“我又没耍奸计,是他自己闯进来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把他看紧。”守门人往他身边一站,足足高了一大截。
“唉!我这后悔也没用,说到底都是命数。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申时就起身,这一走咱俩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着。”守门人的声音还是沙哑低沉。
“见什么!一见面就吵,不见了倒好,叫我省心了!”
起风了,自远处刮卷而来,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余昶明送段青卓到城门口,两人挥手别过。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有缘再见!”
暮霭艳霞,染红了一整片天空。
余昶明几乎是跑回家的,若松跟在他后面追不上,边喘起边叫他慢点。他急切地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是一无是处,自己被人夸了天资聪颖,说不定他将来也可以做个驱邪铲恶的侠客。
走到大约离家门口几十米的时候,余昶明见到府里冒出缕缕黑烟,再跑近些就看到被金黄色的火焰烧得焦黑的楼宇。
他认得那是“光焰”,昨日刚在山贼洞里见过。光焰见光就燃,除非完全的黑暗,不然这火要烧到楼宇屋子完全焦枯才能熄灭。
余昶明心里紧紧抓着的那根弦突然崩断了,脑子里似乎撞倒了一盘棋子,把这么多年来保护他的屏障击得粉碎。
他的家被光焰笼罩吞噬,像极了一朵在风声盛放的烈火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