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对簿公堂(上)(1 / 1)燃灯贰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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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照亮了夜幕降临前的天空。

偌大的余府被燃烧殆尽。烧焦的柱子压倒了院里的盆栽花卉,塌垮的屋顶冲破木质门栏,漂浮着黑烟的半空连归巢的鸟雀都绕道而行,混乱的房屋里竟然没有一丝生气。

余昶明想扒开被砖瓦埋起来的前厅门,顾不得手上沾了多少煤灰,手臂被木门的钩子划了一道口子,指甲疼得快要裂开了,也还是忍着痛拼命扒开门。

他太害怕了,怕稍微晚一刻就会失去这么多年没来得及珍惜的所有,怕再迟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他还没有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他用了十多年还是没有学会。

县里的救火队其实很早就来了,可是光焰用普通方法根本没法熄灭,大火已经燃了几个时辰,眼见着他生活长大的地方就要变成一地废墟。家丁婢女们,有的趁乱拿些财物逃走了,有的留下救火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他一直跑,跑过前厅,跑到老爹的书房,又跑到后院。这一路上他看到十几具尸体,那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和物,都因为一场大火的缘故再也见不着、听不到、回不去了。

他终于在祠堂找到了老爹,却停在青石门外不敢进去。老爹躺在一个草团垫上,满身是血,手脚抽搐。祠堂里的牌位和烛火都散落一地,牌匾被劈成两半,砸在地上。

余昶明的左手抓着青石门的一角,眼睛因为充血而肿胀,胸腔里的东西在骤停刹那后又激烈地跳动起来。“枕江”剑被他提在右手上,剑鞘划拉地面上的石砖,他一步步向着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老爹走过去。

“杀了我,杀了我!”余元昌在听到脚步声后,突然疯狂地吼叫,整个人回光返照般扑在余昶明的脚下,抓着他的裤腿哀求。

“爹,爹——”余昶明捧着他爹血泪混杂的脸,泣不成声,“我是明儿啊——”

余元昌的脸上都是剑伤,口耳鼻都有鲜血流出,衣服沾了泥和灰显得破烂。他安静了片刻,像是突然恢复神识般,艰难地说道:“碎玉——碎玉......”

余昶明赶忙从怀里掏出那块母亲留下的碎玉。他刚要递到老爹手里,又被塞了回来。

“拿着它......去、去京都......柳、柳——府!”

“好。”余昶明抱着自己的父亲,来不及问原因,来不及道歉,来不及追查纵火的人。

他跌坐在地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疼痛,比练剑练到手脚酸痛更累,比被老爹的戒鞭抽到皮开肉绽更疼。

“杀了我......杀了我!”余元昌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嘶吼。

余昶明知道,虽然老爹被剑砍了不止一两下,但真正让他痛苦地是身中剧毒,一种让你挣扎在死亡边缘,却又不顷刻要你性命的毒药,等你慢慢癫狂,直到所有力气都耗光了,再渐渐死去。

他不懂毒,但看到老爹紫黑的双唇,他几乎立刻就这样断定了。

若松终于赶到了祠堂,可他也不敢上前,默默地站在离自家老爷和少爷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他们叫唤自己。他不敢哭出声,自己捂住嘴巴,看这对父子的生死相别。

余昶明明白,此刻了结父亲的性命才是真的帮了他,留他慢慢毒发再痛苦地死去只会更加难受。

可他下不了手!

剑就停在父亲的胸口上方。余昶明的眼睛被泪水遮糊了,他没想到自己用着把剑杀的第一个人将会是自己的父亲。

余元昌用手抓着剑尖,使尽最后的力气,往自己身上一刺。迸射出的血液浸湿了“枕江”剑上的铁锈。

这剑如此钝,可要杀一个却又那么轻而易举。

“爹——爹......爹!”不管他喊多少声,能答应他的人再也不在了。

他之前从来不肯叫一声父亲,老爹说大户人家都是要叫父亲的,可他自小习惯了不肯改,都是喊“爹”。这般的戏谑胡闹,可是在死亡面前,这个字突然又变得如此沉重。

门外传来慌急的脚步声,没过一会阮如媚就带着官兵从青石门外进来。

她愣怔了片刻,突然扑倒在余元昌身边,哭喊起来。这哭声这么真切,连余昶明都不敢否认,他二娘对自己父亲的确是有感情的。

突然,阮如媚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余昶明,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敢弑父!”

余昶明的手还抓着“枕江”剑,剑身插入余元昌的胸口处。

他记不太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大概是阮如媚叫官兵把他和若松给绑了,好像说要押送到衙门问罪。

他还没有从老爹的死里晃过神来,眼前的尸体已经慢慢失去了应该有的温度。他的左手还扶在余元昌背上,这种触碰的感觉,这么真实,这么虚缈。

他以前不信,原来成长真的是顷刻间的事。不带商量、不留余地地催促你在瞬间抗下那些本来超出你接受范围的东西。

可他不愿,自己成长的代价要用老爹的命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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