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得“咚咚”作响。门外里一层、外一层,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余家二娘状告大儿子烧府弑父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如此大事在本来安和平静的怀石城瞬间炸开了锅。
昨夜堂审到深夜,阮如媚得知自己儿子尸骨无踪、下落不明,一时惊吓得昏厥过去,所以这案子自然顺延到了今早。
阮如媚找来了顾员外和“承欢馆”的刘妈妈为自己昨日的陈词再做个证明,又指认余昶明剑上的血迹给师爷查看。
一番说明指证后,知县拍下惊堂木,严肃道:“余昶明火烧家宅谋害父亲及宅内亲友同胞、女婢小厮,证据确凿,快快伏法认罪!”
余昶明经过一晚上缓和,虽然还是没能从悲伤之中走出来,但他也掂量得清楚,目前要紧的是还自己一个清白。
“火烧家宅,谋害亲友?这些不都是她阮如媚自己的猜测而已?”
阮如媚轻笑一声,“你诡计多端,什么罪名赖不掉?但这以剑弑父,我和众官爷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要说这是自己被妖怪附身,中邪后胡乱所为?”
“剑是我刺下的确实不假,但我赶到祠堂的时候爹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他身中剧毒,我用剑也是爹的意思,这般折磨至死还不如一剑穿心来得痛快!知县若是不信,大可叫仵作验查我爹的尸身。”余昶明知道要排除自己的嫌疑实在困难,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知县也不敢判他的罪。
说完证词侯在一旁的顾员外见缝插针来了一句:“谁知道这毒是不是也是你下的?”
这因为赎妓结下的梁子顾员外到现在还记着。
余昶明头一扭瞪回去:“顾员外没有证据可别乱说,那也有可能是你觊觎我家家财,想至我爹于死地呢!”
顾员外吃了瘪,心中暗暗咒骂,明面上又只好喊道:“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阮如媚突然又啼哭起来,拿着手里的丝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嚷嚷:“你这个混账!杀了你爹,如今还想叫仵作破坏你爹的尸体,我说什么也要留老爷一个完整的身子下葬!”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师爷悄悄凑到知县大人耳边嘀咕了一句,后者突然变了脸,不顾缘由要把余昶明和若松的罪名给作牢。
“罪犯拒不供认,看来是要逼本官动刑了!”他迟疑了一阵,见跪着的若松和余昶明都没有惧怕的意思,一挥手招呼捕快们动手:“那就先打二十大板,看他招不招!”
板子一下两下落到余昶明的屁股上,他咬着牙硬撑。之前犯了错,父亲也是经常恐吓要拿家法严惩他,要用鞭子在他背上狠狠地抽,可每次都是打了一两下就停了。父亲总是嘴硬心软,有时候叫若松代主受过也没有下狠手,都是装装样子好叫他以后不敢再犯。
余昶明趴在木凳子上,看着同样受杖刑的若松死死咬着从凳子上扒来的木屑。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打小跟他的书童。
相处这么多年了,余昶明知道若松这小子最是怕疼了,平时被老爹抽打都疼得直叫唤,可现在为了给余昶明撑个不屈的面子,愣是一点没吭声,扛了二十下的板子。
说到挨打,他又想起弟弟和丫鬟嫣儿。小时候闯祸,一般都是罚年纪大的,但余朝源每次都甘愿一同受罚,阮如媚看着心疼,说他傻,明明可以躲过偏偏要自己往上撞。她不知道,这是余昶明和弟弟的约定。他还记得第一次翻墙偷溜出去玩的时候,在墙顶上,余朝源问他要是被父亲知道了该怎么办。
余昶明拍拍胸脯说道:“当然是自己承认,甘愿受罚,无话可说。男子汉大丈夫,担责担错,就是一种侠!”
“那我们有难同担,谁都不许跑!”余朝源站在墙下,看着半墙上自己哥哥的眼睛和远处的太阳交叠,那一刻,他成了自己生命里的光。
他赶去祠堂找老爹的时候,路过自己的院子,却没有片刻停留。屋里屋外都是死尸,他知道跟着他的那些奴仆们才不会大难临头,偷着金银财宝就自己逃命,可奋力救援宅院,他们最后也没能等来自己的少爷。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受伤后,偷溜进祠堂给他送膏药。他从仵作那里见到嫣儿的尸体,却连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了,整张脸都被烧得黑焦。
他真觉得自己混账,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辜负了他自己所谓的“侠”。
二十杖下去,他和若松还是不肯认罪。知县又叫人施了几种刑罚,等到他们奄奄一息,几乎快要昏厥过去,才叫师爷拿了认罪状,强行帮他们摁下手印。
“罪犯余昶明,弑父杀弟、火烧家宅,还死不认罪、不知悔过,实乃天理难容之大罪,我今受上恩掌管怀石城,怎么能够让你这种人再为害四方。本县令判处罪犯余昶明死罪,于次月问斩!”惊堂木一拍,他又继续说道:“其书童若松,包庇主人,是为从犯。念其并未手沾血腥,判于数日后流放“无涯州”不毛之地。”
宣判一出,官府衙门外的看客纷纷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