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昶明和若松在相邻的牢房里待了好些天,受刑的伤口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拖着一直不敷药医治却也导致行动不便。牢里的衙役一日会来送两次吃食,尽是些馊了的饭菜。
余昶明自小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这些东西一入口就让他干呕。牢里的地面脏得很,他就躺在稻草铺的石板床上装死,也省得那些衙役想方设法地要从他身上搜刮银子。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衙役都是些不得重用之辈,不然也想从中多捞些零钱买酒喝。
余昶明起初以为贿赂这些衙役可以换得些好处——趁机偷溜出去,使了几次银钱后,却发现用处并不大。他身上本来就被搜刮得差不多了,“枕江”剑也被知县以保护罪证为由给扣住了,好在若松把妖鉴谱藏得严实,没有被人发现而抢去。
待在牢里无所事事,余昶明开始回想自己此前的经历,他总觉得这是一个局,做局者埋伏良久要他一朝入网,不得翻身。
最初和父亲闹矛盾是因为他偷溜去“承欢馆”找云轻。现在想来那日云轻也有奇怪之处。平日里他去找云轻都是为着听故事,对方也向来没想有肌肤之亲的意思。可那日云轻沐浴着薄纱、候床燃熏香,细细回想那日燃着的确实是催情香没错。
若松说他那日本想进去拉余昶明出来,却被直朝他而来的一个青楼女子堵住了。只有余昶明留在青楼里,才能遇到吴山。
而后来余昶明听到下人们谈及云轻要嫁给顾员外为妾,才会慌急地前去赎人,并有了大闹家宅,说出要娶她为妻这样的话。包括被吴山骗取信任,设计捉拿,这些种种目的都是为了让他和柳云岚的婚事无法正常进行。
这其中出现了背后的始作俑者原本没有预料到的一环。余昶明偶然救下了段青卓,导致他的计划都没有成功。
可幕后主谋还是成功地破坏了余昶明他们父子的关系。用了婚事和习武这两个余元昌最不可容忍的逆鳞为契机,让他们渐生嫌隙,并将这风声放出去,如此一来,余昶明烧府弑父也不无道理了。
余昶明不敢相信云轻会是背叛谋害他的人,他只当是云轻受人要挟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由堂上顾员外的行为表现看来,定然和阮如媚是一伙的,那他上门闹事多半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知县前天夜里态度还不甚明朗,今早听了师爷一句话,这都还没找全证据,就强行画押要治他死罪,估计也是收了莫大的好处。
破坏他婚事、又离散他们父子关系,这些事不用多想就知道和阮如媚脱不了干系。可他想不出,若是阮如媚真有如此这般的心机,何必拿老爹和她亲儿子做赌注。阮如媚对老爹有情,这事不假,她听闻余朝源尸体失踪、生死不明表现出来的惊吓和难以接受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又或者说,阮如媚只是个台面上的傀儡木偶,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对啊,他差点忘记了,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和阮如媚素来交好的管家却一直不曾出现。那些府里抬出来的尸体大多面目模糊,辨认不出谁是谁,管家的身量又不过高过矮,难免仵作认错了尸体。或许管家根本就没有死,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纵。难怪这次回乡探亲他没有跟去,用火灾为借口将他管家的身份消除了,脱逃后他又是谁人?阮如媚落了东西回来取,多半也是借口,这是算准了时间要来将他抓个人赃并获。
他又回想起来,家中还有一位父亲这几日一直亲自接待的老先生。那日出门时还见着那人,总不能正巧在他练剑的时候告辞了。可能老先生死于火里,但他见那人并非凡俗,若是成功从火灾里逃生,找到这人说不定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余昶明越是想下去,这线索和记忆就越是杂乱,全部交织一起让他头疼。
他回过神,见若松在轻声叫唤自己。
余昶明这几天特地计算过衙役换班的时辰。这些衙役无事时就用从余昶明那里搜刮来的钱买酒喝,正值子夜,又困又醉,不多时就昏睡过去。距离下一班衙役前来换班还有一段时间,他用身上的铁丝撬开了自己和若松牢门的锁。
余少爷虽然不学无术,但打小喜欢偷溜出去玩,被关的次数多了,就习惯在身上藏几根铁丝,这撬锁的手艺他要是说在整个怀石城中排第二,那怕是没人敢应第一。
外头夜黑风高,牢里死寂一片。在月色云影的掩盖下,一前一后两个人摸黑从怀石城县衙牢里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