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离开，谢临风笑眯眯地接走梵芷希，他让梵芷希走在前面，然后回头朝林渝地方向眨眼，谄媚殷勤。

林渝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连溯里提议送她，她拒绝了，男生也没有强求，彰显绅士风度。

直到那辆黑色私家车开走，林渝还能保持微笑对连溯里挥手告别，但等到车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她已然变得面无表情。

灰色的保温杯还在她手上拎着，她极慢地打开，茶香四溢却无法勾起任何的愉悦，举杯走到站台的垃圾桶旁，尽数倒掉，一滴不剩。

盖子重新旋上，手机铃声响起，她不紧不慢地接。

“哪儿。”

“家。”

有风声。

那边笑：“站着别动。”

然后先一步挂断，林渝皱眉，手机放回口袋，脚尖点着地上的碎石。

一下，两下……

第五下的时候，前面有车停下，她抬头，驾驶座的窗户降下来，时佑安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挑眉，邪气得不行，接着朝她扬下巴：“上。”

背包扔到后座，车门“碰”一声关上，有点重，引人侧目。

“你也就在我这里发脾气，笑脸都不给装一下。”

看来他在路边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渝不说话。

“我早跟你说过了，连溯里什么也给不了你，他的整颗心都在梵芷希身上，他所做的事情也只以梵芷希为中心，就像我和你。”

“这不一样，”林渝反驳他，“连溯里那是因为喜欢，你不是，你只想占有，得到了，毁掉，最后丢掉，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些话说急了，停下就是喘息，时佑安解了安全带，一只手肘靠在椅背，侧身，盯着她看，有短话长说的意思。

“你要跟我谈感情，好，我跟你谈，你不要，我也顺着你，可你非舔着脸去勾搭油盐不进的连溯里，林渝你贱不贱！真心换真心的狗屁童话我三岁就恶心了，你以为这世界有多美好？别傻了，别人得不到的，你一样得不到！他今天敢骗你去拿那二十万，明天就能把你给卖了！”

说完，喘得比林渝还厉害。

他又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林渝皱眉。

说到底，就是连溯里那边知晓了物理竞赛里的猫腻，钱连家肯定是不敢要了，但人在财阀聚集的港市立足，面子上不能做得太死，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只替罪羊接下那二十万的担子，一旦比赛结束，名单公布，榜首之人就会陷入众矢之的。

所以她今天被选中了，初来乍到和毫无背景让她成了最完美的无知者。

薏米茶喝成了鸿门茶，贴心话使成了温柔刀。

聪敏如林渝，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早在连溯里向她提出这个建议的那一秒心如明镜。

可是……这又算什么？

林渝转头看向时佑安，目光澄澈：“你要我参加比赛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现在连溯里帮你达到了，你什么都不亏。”

“两种结果。”车厢里热起来了，他扯掉领带，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衬衫袖口向上翻折，随性不羁。

“第一种，连溯里继续不知道，谁拿第一那是谁的本事，外面无权干涉，现在是第二种，他主动退步，外面又不瞎，谁上谁死……”

他看着林渝的脸，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句句叮咛：“不想死，就退赛。”

她偏头避开：“如果我说……”

“你说了不算。”驳回。

时佑安收手坐回驾驶座，慢斯条理地整理袖口上的褶皱，侧颜俊挺，腕上紫色还在，到真和他迷死人不偿命的气质融为一体。

“我被人盯上了是吗？”

整理的动作停了，时佑安没回她。

那就是了。

林渝看着挡风玻璃，窗外路灯亮起，远处还是昏黄，车内静默无声。

震动，他的手机亮起。

林渝没看，他接。

那边单方面的说话，时佑安听着，一声不吭，那边说完他挂断，然后也懒得把手机放回口袋，直接扔到林渝怀里。

她瞥他，他心情又像变好了，勾唇笑：“爷带你去看好玩的。”

……

车子一路驶向港市最繁华的绯红大道。

酒吧街，乌烟瘴气，街上却还算干净，人来人往，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他们在五颜六色的灯牌下进进出出，男欢女爱，如鱼得水。

时佑安看着，林渝也看着。

没下车。

她不知道时佑安带她来看什么，也不问，倚着靠背坐，舌尖还疼，她含着，不敢刮到牙齿，腿上的手机震了几下，屏亮，她先看时佑安，他没管她。

是梵芷希发的微信，林渝划开看了，聊天框清一色的白气泡，一条绿色都没有，最近一条也是刚刚发过来的，说她到家了谢谢之类的。

指尖再往上划，一下就划到头，拢共四五条，谢谢零食，谢谢早餐，谢谢午餐……

很无聊。

驾驶位的车窗被扣响，时佑安按了下降，林渝侧眸去看，极妖艳的女人横臂倚在车窗，猫眼妆，波浪卷，亮片吊带松松垮垮，锁骨有细长的纹身。

她直勾勾地盯着时佑安，吐息间有淡淡的烟草气：“顺风车？”

林渝看着时佑安摇头，然后示意性地望着她这边看一眼：“有人了。”

她皱眉，美女却没有：“三个人也可以。”

“她不喜欢。”时佑安继续回。

最后女人悻悻耸肩离开，也不能算离开，那边时佑安把车窗按回去，林渝从右边的后视镜看，另一辆车的车窗被敲响，同样的倚窗动作，同样的直勾勾，同样的歧义措辞，然后，过了一会儿，车门开了。

“别看了，没你好看。”

林渝收回目光，神情淡淡，她一向对这些事无感。

时佑安却侧眸看她，看着看着就伸手拍她的头，很轻，单纯闹着玩的那种，直到林渝回看过来，他才心满意足地笑：“装一个笑脸给我怎么样。”

她知道他是闲的，更加不想搭理他，不说话，也没表情，低头玩他手机。

时佑安懂事地没再惹她。

第二次被拍头，林渝抬眼，时佑安没废话，让她看前面。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愣住，缓神后再把手机切换到微信界面，梵芷希的聊天框还在后台挂着。

林渝这回仔细地看。

十九点十七分。

我到家了，谢谢你叫车送我。

所以，

林渝重新望着绯红街口穿着暴露的女孩。

梵芷希的家，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