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正午,长孙无极等新妇的茶也等到了正午。
人人都乖乖闭嘴,做事勤快又利落,连刚被逮回来的二少也陪坐一上午,每个人神经绷紧,怕下一秒会遭到杀生之祸。
“饼饼。”红帐内终于有了声响,长孙府的丫鬟激动落泪。
“小姐…”
“是大夫人。”清娟善意提醒,一上午的相处,她与饼饼已经混熟了,两人个性一拍即合。
“大…大夫人……”喊了十几年小姐,一下子改口真的很困难。即便如此,她还是磕绊着说:“大夫人,该去前厅奉茶了。”
“奉茶?”完了!昨天那媒婆叮嘱了半天的事,她转眼给忘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风风火火了一路,一路死气沉沉的气氛,她便知晓她在长孙府的第一道坎,来了。
进门时没敢抬头,端过下人手里的茶杯,“扑通”跪在地上。嘶,别说,长孙府的地都比旁的地方硬一些。
这声音未免过于夸张,下人吓得瑟瑟发抖,长孙长明也微微挑眉,至于长孙长梧,嘴早就咧的老大,要不是迫于他哥的淫威,早就笑出了声,还是拍着桌子的那种!
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长孙无极先开了口。
“刚嫁进来可还适应?”
“回父亲话,很适应。”
“那就好。”
“父亲请用茶。”
“嗯。”
接过茶盏,竺竺松了口气。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跪下去太紧张,没感觉,站起来才知道这膝盖怕是得废几日。
在卫府时卫琛从不允她下跪,进宫时她也没有下跪,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觉不赖。
“传膳。”
一顿饭吃的惊心动魄,因为长孙无极确实没有想过就这么轻饶她。他们在里面用饭,而她房里的丫鬟趴在门外挨板子,每每落下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求饶声,饼饼伺候在旁,浑身颤抖不止。
“父亲……”长孙长梧欲开口求情,被兄长制止。不解望去,长孙长明只轻摇了摇头,暗示他稍安勿躁。
竺竺昨夜睡得早,今早又起得晚,长孙府究竟给她安排了多少个随侍,她也不知,只知这一顿饭的时间内,外面的尖叫声没有停过。
长孙长梧缕缕望向她的眼神似是不解她为何不出面阻止。呵,她哪好出面阻止,本就是她有错在先,长孙无极这是在给她立规矩,也是在发泄一上午的愤懑。
耳根终于清静,管家哆哆嗦嗦进来回话,褂摆沾血,面色苍白。
“大人,死,死了两个。”
竺竺一惊,背后冷汗涔涔,早就知道长孙无极心狠手辣,未料第一天在这就见血。
“厚葬,大喜的日子,别被晦气冲撞了。”长孙无极淡淡出声,神色不惊。
“父亲!”长孙长梧憋不住了,“怎么能打出人命!”
“这是失责的代价。”
“罪不至死。”长孙长梧皱眉,“况且明明是……”顿然噤声,他不能说出这明明是卫姐儿的过失,他也说不出口。
他欲说什么,竺竺心中了然,虽微微酸涩却也能够忍耐。
“你需知道,主子犯错自然是奴才做的不好,死了是他们的命,能活下来也是祖上积德。”
什么狗屁道理,他不干了!长孙长梧直接甩袖走人,在这憋闷陪坐了一上午,下午又胡乱将气撒在下人身上,甚至闹出了人命,他一向看不惯父亲的作风,如今更觉不可理喻。
“长梧!”长孙无极吼出声,“小兔崽子,有本事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留下一道背影,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长孙长明说话了,“儿臣有事要与父亲商谈,不如今日到此为止。”
“也罢,也罢。”被小儿子这么一气,也气出一些良知来。
竺竺见机行事,立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回到房内,饼饼仍在神游,回不过神。
见她气色不对,竺竺担忧了,“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我知道的。”可就是觉得惊心动魄,一瞬间有了小时候亲眼见父亲被拖去巷口斩首时的感觉,血溅起一尺高,甚是骇人。
“今日说明了了,也都是我的错,如今我怕是难立足了。”刚进府,就有两个随侍因她而死,试问还会有人愿意衷心于她吗。
“饼饼会一直陪着小姐。”三魂七魄终于归位了,竺竺微露笑意,只有她示弱的时候,她的小姑娘才会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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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青烟缭绕,长孙长明煮茶煮的微微入神,一时未细听父亲的政见,反而想起了昨夜卫姐儿的一张脸,不由笑出声。
“你笑什么?”
“无碍,父亲请继续。”
“我方才问你,觉得情势如何?”
“情势……”长孙长明沉吟片刻,“可以开始收网了。”
“现在就收网?”长孙无极有些惊讶,会不会太操之过急。
“如今卫琛已是我们的人,皇帝是只老狐狸,绝不会相信宇文庸,如今就只有丞相大人立场尚不明了,他一向胆小怕事,自然是不会参与我们的争斗……”
“未必!”长孙无极出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是黄雀?”长孙长明嗤笑,一乡野村夫罢了,进朝为官多年如今还在城郊种了几片地,不求上进之辈。
“你可知他的身份?”
“梁元十年,从江南乡村考出来的状元郎。”
“哼,江南出来的可不止他一个。”
还有谁呢,百思不得其解,他望向父亲。
“竺家,竺书墨也是江南出来的。”
“他与丞相并无联系,竺家灭门后他才上位的。”
确实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之间有联系,可长孙无极向来多疑。
“父亲,此时不收网,恐夜长梦多。”
撒网撒了十年,盘根错节,步步为营,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没想到卫琛一朝回京,竟将女儿嫁进他长孙府,这不是明摆着将卫府放在他长孙无极的砧板上吗。若可以借此机会将宇文庸拉下马,这大梁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那便开始吧。”
有些人狐假虎威了多年,也该一一拔去他们的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