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白晨推开那扇老旧的铁门，门轴发出尖叫一般的“吱呀”声。

这是一件老旧的公寓，也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公寓。这里比露宿街头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上厕所的时候不必担心被人偷看。

蓝心看着满身血污的白晨，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屋子里布置及其简单，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一把歪斜的扶椅，一张钉在墙壁上的海报。

枪械的追踪系统已经被白晨扔掉，现在他们大概率是安全的。

“喝点什么？”白晨随手把密码箱扔在木板床上，开口问道。

蓝心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面庞，沉默不语。

“我不过是良心发现，大概不是你心里想的什么英雄。”白晨自顾自的从泛黄的抽屉里取出一罐叫不出名字的啤酒，“你要真的对我动心，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是喜欢漂亮姑娘，可是我们不太合适。”

“你脸皮一直都这么厚吗？”

“毕竟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啊。”白晨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仰脖灌下一大口啤酒，“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为什么惊讶？”

“我刚刚顶着大概十把冲锋枪的火力，把你从极乐坊的人手里救下来……”

“是我把你救了下来。”蓝心更正道。

“好吧，是谁救的不要紧。”

白晨把啤酒罐搁在桌上，接着走到床前，打开密码箱，取出那把足有一人长的狙击步枪，轻轻抚摸着枪身。

下一秒，白晨将枪口对准了那个站在门前的女孩。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蓝心表情平静，声音听不出些许波澜。

“不好意思，在云顶城这个鬼地方，除了自己，我谁都不信。我折回去，不代表我就相信你。”白晨表情一点一点冷了下来，“说吧，你怎么知道我的，为什么要找我。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是不是要在你的漂亮脸蛋上开个洞。”

“为什么你需要武器，而且是已经两把过时的机械步枪。如果想买，中枢最新的电磁步枪威力要高得多。”

蓝心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直视着白晨的眼睛，反问道。

“这与你无关。”白晨的眼神微微闪烁。

“不，这与我关系很大。”蓝心走到白晨面前，轻轻拨开枪口，“白晨，你对这个世界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蓝心抬手，将白晨的袖口挽起。

白嫩的指尖划过手腕，温热的触感从皮肤传来，白晨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腕，可蓝心握的很紧。

“命运纹。”蓝心抚摸着那一串灰色的纹路，“从出生那一刻，命运就已经确定，这难道不奇怪吗？”

白晨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手里的狙击枪口缓缓垂下，叹气道：“奇怪啊。这种操蛋的事儿，当然奇怪了。”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命运，不属于自己。

从出生那一刻，命运就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通过手腕上那小小的纹路彰显出来。

灰纹公民只能一辈子匍匐在下城区的泥水里；红纹公民可以在中城区寻得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青纹公民脑子里想的是这辈子要在上城区攒钱买一间小公寓；白纹公民坐在云顶中心的摩天大楼里手握香槟，谈笑风生；

至于金纹，那已经不是下城区的人能想象的生活。

而这个世界没有货币，只有所谓的命运点。

在云顶城，命运，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只要拥有足够的命运点，你可以买来一切你能想象到的东西，甚至是无限的生命。

“你没有想过，逃离这样的命运吗？”蓝心轻声开口。

“逃？”白晨嗤笑，“往哪逃？这个世界上，还有中枢控制不了的地方吗？”

中枢，世界的中心。

这个世界就是中枢编织的一张大网，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逃脱不了中枢的监控，它掌控着绝对暴力机关——隼兵，拥有每个人的所有信息，控制着整个云顶城的所有商业和金融命脉。

最重要的，是中枢可以直接裁决一个人的生死。

中枢想要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只需要在大楼中央的那台计算机上轻轻敲下回车，关于他的一切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

蓝心盯着白晨的眼睛，一点一点凑近他的面庞。

鼻尖传来淡淡的馨香，白晨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滑去，眼前那抹雪白有些耀眼。于是他的脸颊也有些发烫。

“你在撒谎。”

白晨忽地愣住了。

“你在撒谎。”蓝心忽地将白晨的手腕抬起，“你向极乐坊购买枪支，是因为你要闯入中枢，你之所以没有购买电磁步枪，是因为机械步枪不受可以逃脱中枢的追查和操控，你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中枢能够控制你。你不想逃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用逃。”

蓝心左手捏住白晨的手腕，右手轻轻抚过那串灰色的命运纹。

好似墨汁滴入清水。

那浅浅的灰色，转瞬之间变成得如夜般漆黑。

这是从没有人听说过的颜色。

“中枢根本控制不了你，也监控不到你，那座大楼甚至意识不到你的存在。”蓝心的眼神平静如止水，“我说的对吗，白晨。”

白晨的瞳孔一点一点缩紧，手掌向腰后探去。

“不用对我这么戒备，我不是你的敌人。”蓝心松开白晨的手腕，掀开自己的袖口，“不如说，我是你的同类。”

白晨低头，看着女孩手腕上那串纯黑色的命运纹，愣住了。

“白晨，你和我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逃脱者。’”

“逃脱……者？”

“从命运之中逃脱的人。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似乎不该存在。”蓝心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这些我之后都会跟你讲清楚。”蓝心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能顶着十把冲锋枪的火力，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白晨才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漂亮姑娘的请求，总是那么难拒绝。不过先说好，不要太吃惊了，毕竟……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俯身拎起床上那把巴雷特，将枪身轻轻抵在胸前。

下一秒，那柄足有一人长的狙击步枪，好似陷入泥水之中一般，一点一点没入白晨的胸膛之中。

不过片刻，巴雷特消失的无影无踪。

蓝心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脸的难以置信。

“很可怕，对吧。”白晨勾了勾嘴角，“我的身体，可以吞噬任何东西，只要我想。”

“哪怕是……子弹？”

“没错，哪怕是子弹。而且我只要不是太要命的伤口，很快便会愈合。”

“你吞下去的枪，到了哪？”

白晨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手掌大张。

黑色的枪口从他的掌心一点一点探出，那把大口径的狙击步枪就这么从他身体里浮了出来，就好像白晨的身体是一团柔软的泥巴。

蓝心嘴唇掺了颤，轻声开口：“吞噬一切，快速愈合，简直就像……病毒一样。”

“是啊，大概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病毒吧。”白晨咧嘴一笑。

只是那笑容里，透着些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