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豁然而起,看着陆涛,脸上惊疑不定。
他向来自诩行事机谨,欲在泗水街开设堂口并谋求堂主一职,如此大事,更是慎之又慎,每走一步都要思索三步,可隐秘至此,又是如何被陆涛所知?
心念电转之下,一个个名字从心头闪过,又迅速排除,与此同时,丹田真气瞬间勃发,就欲暴起。
一旁的田猛也是站起,伸手握住腰间长刀,盯着陆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不忙动手。”
陆涛两上笑意不减,示意两人坐下,继续道:“王兄,我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是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我要是想打,也绝不会挑这个地方,要不然打碎了一个杯子一个碗,我都会心疼的。”
陆涛所在的桌子离柜台近一些,他话刚说完,柜台里陆秀儿拨动算盘飞快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王喜闻言,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散了体内真气,坐了下来。
他看着陆涛,沉声道:“好,陆涛,我承认是我小瞧了你了,既然你想谈,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泗水街开设堂口已成定局,这堂主之位也是我的囊中之物,谁也抢不走。”
陆涛点头,道:“我知道,王兄你自从来了这泗水街,就一直暗中谋划此事,忍到一个月前才开始布局,着手准备,换做是我,这堂主之位,也绝对不允许旁人染指。”
王喜目光一凝,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年,似是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接着又听陆涛说道:“但不管王兄你信与不信,我从来都没想当什么黑虎帮的堂主,从来没有。”
随后,陆涛又第三次举起酒杯,道:“都说吃这火锅,配咱们三江之地独有的清江酒最是合适,我知道王兄今天会前来,特意命人从泗水楼买来了几斤半两银子一壶的上品清江酒,王兄,还不赏脸吗?”
王喜哼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陆涛又举杯示意田猛,见其爽朗一笑,同样是饮尽杯中清江。
“痛快!”
陆涛脸上的笑容更盛,又令张大狠为三人倒上酒,道:“王兄,你知道吗,别说是这堂主,就连接替了韩冲的这管事一职,其实我也不想当。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都不想加入黑虎帮,只想安安心心在我的小院里练刀,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所成就,再去见识见识老金口中的江湖。”
王喜在听到陆涛说出“韩冲”两个字的时候,目光一滞,后又听了他后面的话,不禁嗤笑一声:“陆涛,你现在还说这种话,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
“所以我就说王兄你不会相信。”陆涛笑了笑,道:“但不论如何,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王兄,你要在泗水街开设堂口当堂主,我不会阻拦,可现如今我毕竟不是孤家寡人,手下还有十几个兄弟要养活,所以这泗水街咱们黑虎帮的所有地盘,我都可以拱手相让,但只有这个小店,你不能动。”
王喜虽然心中冷笑连连,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似是沉吟了半晌,最后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好!我答应了。再说这食肆本就是你陆涛的个人产业,又不是咱们黑虎帮抢下来的地盘,我又怎么会动?一切如常即可。”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看着陆涛,眼中不乏欣赏:“陆涛,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做到这一步,就说明你是个能成大事的。等帮中命令下来,泗水街设了堂口,你就是我的副堂主!”
陆涛紧紧盯着他,却全然看不出任何破绽,终是答道:“如此,陆涛就先谢过堂主了!”
王喜志得意满,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田猛这才松了手中刀,搓了搓手,叹道:“奶奶的,以为来这要干一架的,可惜,可惜。”
王喜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田猛却不以为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竟是将之摔了个粉碎,又重重一拍桌子,喊道:“来人,给老子换大碗,既然跟你陆涛没打成架,就只剩下拼酒了。”
他看着陆涛,爽朗笑道:“陆涛,你的事情,我也听过,虽然这架打不成了,但对你我也是服气。现在既然你已经跟了王大哥,那咱们就是兄弟。他的的为人本事,你以后就会知道,你日也绝对不会为今天这个决定后悔。”
陆涛却道:“既然听过老子的名头,还敢找我打架?”
“你竟然不知道我?”田猛愣了一下,可待看清陆涛脸上玩味的笑容之后,这才恍然,叫道:“好啊,你敢戏耍老子,不过却正对老子的胃口,来来来,喝酒。”
此时,张大狠已是将三个大碗换了上来。
田猛,黑虎帮秀水街总堂的核心帮众,一身家传刀法,极是不凡,多年前就达到了锻体境的巅峰,算是黑虎帮核心帮众中最为拔尖的好手之一。其父也是最早追随帮主王黑虎的一批人,可惜二十几年前就在黑虎帮与其他帮会争夺地盘的大战中身死了。
这样的人物,陆涛当然听说过。
随后,三人换上大碗,痛饮起来,喝过几碗,王喜身后的两人因为眼馋半两银子的清江酒,厚着脸皮也坐了下来,见陆涛没啥反应,均是松了口气,接着凭着利索的嘴皮子,竟是让酒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
角落里,不时关注着这边的那个贵气少年见此一派和谐的热烈场面,不禁鄙夷的呸了一声,向身旁的中年男子说道:“亏得我期待了半天,这个陆涛也忒胆小了些,还没打就认怂了。”
中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江湖就是这样,本来就没那么多打打杀杀,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在酒桌上谈好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动刀了。”
少年撇了撇嘴,摇头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今天这一定会打起来。”
男子看他语气十分肯定,不禁来了兴趣,笑问道:“何以见得?”
少年眉头一挑,道:“感觉。”
男子哑然失笑。
......
陆涛来到食肆差不多刚到酉时,冬天太阳落山早,那时天色已经微微擦黑,等喝干一坛子酒,外面已经大黑,路上行人渐稀。
都是街面上混的,想喝的尽兴,一坛酒又哪里能够?很快,张大狠就又拿出来三坛,具是半两银子一壶的上品清江。
而等这三坛酒喝尽了,已是过了戌时,对照前世,大约是晚上九点来钟。
眼见时间差不多,陆涛向早就算完了账,正百无聊赖的陆秀儿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便不情不愿的将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作为三江城中的第一家火锅店,陆家食肆占着“正宗”之名,味道也确确实实好过其他,价格也公道,因而每日慕名而来者无数,生意十分火爆。
当初陆涛的想法,是一个月赚上几十上百两就知足,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火锅的魅力,就是这间只有十几张桌子的小店,每个月的盈利却让他咋舌不已。
少则七八百两,多则上千!
陆涛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心中有数,将之放在桌子上,缓缓推向王喜,道:“王兄,这个月生意不错,赚了不到一千两,这是沈家银号的银票,五百两整,劳烦王大哥替兄弟交到帮中。”
王喜似是醉了,伸手拦住了银票。
陆涛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兄弟。”王喜又喝了一碗酒,一脸的随意,“泗水街开设堂口再急,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你以后是本堂副堂主,又有这么一个金山,理应为堂中出一分力。不过你放心,这些银子,就当堂口借你的,”
陆涛淡淡的道:“不知道王堂主需要多少?”
王喜紧紧盯着陆涛,道:“五千两。”
陆涛笑了,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大狠。
对方会意,当即朗声向着四周说道:“店里打烊了,诸位,请吧。”
田猛一下子愣住,王喜的脸也沉了下来。
食客中当即有人喊道:“陆二爷,自打这陆家食肆开业以来,都是到夜里子时,现在才什么时辰啊?”
陆涛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顿时一激灵,还想再说些什么,他身旁的同伴立时抽了他一巴掌,低声道:“你他妈马尿灌多了吧,费什么话,二爷说打烊就打烊了。”
说完丢下饭钱,拉着同伴匆匆离去。
没一会,整个食肆的食客尽皆结账离去,却只有角落里的一桌没有动。
那贵气少年嚷嚷道:“我才不走呢,我都等到这个时候,你们才要……”
还没等到他说完,旁边的中年男子就一把拉住,拱手苦笑道:“掌柜的得罪了,我们久闻陆家食肆大名,特意从曲水而来,本想多尝尝这冠绝三江的美味,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贵店这么早就关门了。”
陆涛皱了皱眉。
曲水是大川江最西边的一条分支,毗邻山水长城,在三江城最西南,从曲水到泗水,也确实够远的。
他又打量了一眼二人,待看到中年男子脚踩的皮靴之后,心中了然,道:“让贵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反,是陆某的不是,这顿饭钱免了,秀儿去取些调料来,全当赔礼。”
中年男子道了谢,拿了调料,拉着少年出了食肆。
两人前脚刚迈出,陆家食肆后脚就封了店门。
“杨叔,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里面很明显要打起来了。”
刚走出去没多远,少年就出声埋怨道。
杨叔叹气道:“黑虎帮的家务事,咱们自然不便旁观。”
少年哼声道:“咱家会怕小小的黑虎帮?”
杨叔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家食肆,道:“这就是江湖规矩啊。”
少年闻言,一脸向往。
......
食肆内,后厨已是涌出了七八个人,将场地清空,陆涛拉着太师椅坐到了正中央。
王喜这才出声,冷冷的道:“陆涛,你这是何意?”
陆涛靠在太师椅上,长长的吐出一口酒气,道:“家丑不可外扬,我要清理门户,自然得先关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