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蔡金花果然拿着一张纸进了房门,苏荻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垮了下来:“放那吧……”他失望地朝桌子上指了指,不想跟蔡金花多说话。
蔡金花进门的那当儿,脸上还绽开着花,一见这模样,瞬间就蔫了。
她不知道苏荻是怎么啦,又不敢问,便当真如苏荻所说的,把手中的纸,摊在了桌上:“这是……”
“我知道了……”苏荻撇过头,无力地朝门口指着,“不用说了……我能理解你的的难处……”
“你……”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哗啦一下冒了出来,蔡金花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着他了……是因为这几天没来吗?那你还说什么理解?一阵酸楚的委屈,涌上心头,余下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她一扭头,掩面跑了出去。
见蔡金花这模样,苏荻也来气了:你来退我婚书,倒是你委屈了?他怒从心中起,一把抓起桌上的纸,两手一拉,就要撕成粉碎,可手上刚要用力,却发现,这婚书,怎么会是白纸黑字?!婚书不应该写得喜庆一点吗?
手上赶忙打住,再定睛一看……傻了……这哪里是婚书?!
只见那纸上分明写着:今因族中后辈,错手伤人,险些伤及人命,故而,以新筑之盐作及井,偿与伤者苏荻……
坏了,这是那口井以及那个盐作的契书!蔡金花不是来退婚书的!错怪蔡金花了!
苏荻一巴掌拍自己脑门子上:以往自己办事,历来都是确认清楚才下结论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契书的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话,苏荻却已经看不下去了。他赶忙起身,朝门外追去,刚到门口,忽然看到一个如山一般的身影迎面撞来。
两人的速度都太快了,苏荻根本刹不住车,眼睁睁地看着,就要撞上去。可谁想,对面那人却是反应极快,止步,侧身,再反手一捞,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在两人即将撞上的那一瞬间,避开了苏荻的去势不说,还一把揽住了苏荻的腰背,将他揽在了怀里,让他没有一头磕到门框上。
稳住了身形,苏荻这才看清楚,接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跑开了蔡金花。
她怎么又回来了?苏荻正想问,却发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有点不太妥:刚刚蔡金花反手一捞的动作,确实是接住了马上就要摔跤的苏荻,可接好之后的姿势,却是一副公主抱的模样,将苏荻揽在了怀里……就差把脚勾起来了!
“对不起……”蔡金花也察觉到了这个姿势有几分不妥,她连忙扶苏荻站直,脸上红了一大片。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苏荻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朝蔡金花鞠躬道歉,“是我错怪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别……苏郎……你是要考进士的读书郎,入赘我们蔡家,是你受委屈了……”蔡金花连忙扶住苏荻的肩膀,不让他弯腰……她力道奇大无比,一手托在苏荻的肩膀上,跟靠上了一根栏杆一般,让苏荻根本弯不下腰去。
苏荻道歉不成,只能作罢;只是,考进士这种事,若是之前的那个苏荻,兴许可以去试试运气,可现在的这个苏荻,还是不要有这个念想了。再说了,北宋就要完蛋了,现在考中了进士干什么?给宋徽宗陪葬吗?还是乘着靖康之耻还没来,多挣些细软,举家迁到南方去是正道!
“考进士?”苏荻坚决地摇了摇头,举起手里的契书,“科举之事先不着急,咱们还是先打理这份好不容易挣来的家业吧!”
“好啊……”听苏荻手里拿着自己刚刚拿来的契书,嘴里居然说出了一个“咱们”,蔡金花立即就把刚才的不快丢在了脑后,她忙用力地点起头,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像是绽开的花……这么大的脸,用桃花、杏花什么的来形容,那肯定是不够的,必须是脸盆大小的富贵牡丹才行!
看着蔡金花幸福的模样,呃……我说金花啊……你这浓眉大眼的国字脸,就不要娇羞了,哥们hold不住啊!你还是威严一写,画风比较正……苏荻心里无力地吐槽后,想到自己刚才想出去走走而不成的事,便对蔡金花道:“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咱们的盐作?”
“你说……你要去盐作看看?”蔡金花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君子不沾凡水的苏荻,竟然主动提出,要去盐作看看?
“可以吗?是不是不方便?”
“当然!当然可以!”蔡金花连连兴奋地磕巴着脑袋,当即就要带苏荻去盐作。
两人一起出了家门后,便往北走,出了苏蔡两家合筑的坞堡后,朝前些天自己落井的方向,又走了两里地,一片洼地出现在了眼前,在洼地的中间,矗立着一个工棚一样的东西……那应该就是盐作了。
果然,蔡金花径直领着苏荻朝那个工棚走了过去……
前几天,苏荻只在井便逗留了一阵,没有进工棚去看,现在,走进了,看清了,开始忍不住地失望起来:这四面漏风的草棚子,居然就是盐作!
这盐作刚刚完工的不多久,砌墙的土砖,甚至还没干透,木料上的树杈子,也还没断青!可这么新的一个盐作里面,地面竟然没有整平,没有硬化,直接一层夯土地面;里面一边堆满了柴禾,另一边,间隔着几米,立着两排灶,灶下烧火,灶上架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翻腾着水泡……这就是熬盐?
这也太原始了吧!活脱脱的一幅博物馆里的煮盐图啊!苏荻心里登时又是一片哇凉哇凉的:这个煮法,一天能煮多少盐?
亏得苏荻在没来之前,想着的是,这个盐作能出几吨盐呢!现在看来,应该是几斤还差不多啊!
偏偏这么粗陋的场面,还有七八个盐工,在盐作里忙得不可开交,有搬运柴禾的,有烧火添灶的,更多的,是从井里把水打出来,再灌到灶旁的储水的大缸里。
见到蔡金花过来了,几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起过来见礼:“见过东家……”可对苏荻,却是一起无视了。
蔡金花也知道苏荻的存在感确实很弱,也不去责怪这些盐工,只是让他们散了,继续去干活,而自己则领着苏荻继续往里面走去。
一边走着,蔡金花不住地跟苏荻解释为什么要提水,为什么要煮的原理……那些步骤啊,跟苏荻在博物馆里看到的,还真是一毛一样!还解释个毛线啊!一眼就就看明白了的东西!
“金花啊……”苏荻莫名地叹息了一声,“这就是咱们的盐作?”
“嗯……这个就是苏畅福赔给你的那个盐作……”蔡金花点头应道,说完又补充道,“蔡家另外还有一十二个盐作,苏家也还有八个,大家熬盐是分别熬,各熬各的,不过售卖却是一起售卖……”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到了盐作的最里面,那里摆着几个缸,缸里盛着许多焦黄色的碎块状的物品。
苏荻正想问,这是什么,就听到蔡金花已经开口介绍起来:“这些盐,便是这两天新熬出来的……”
什么?这些跟烧焦了的锅巴一个模样的东西,是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