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寒一怔。
淑妃掩嘴笑道:“可不是么,晓寒、晓寒……听起来像要一辈子受尽凄风苦雨似的。”
杨晓寒还未回过神来,风轻絮已经抬步离开。
淑妃一看,也不再理会杨晓寒,随风轻絮而去。
暴雨又开始噼里啪啦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明白风轻絮话里的意思,也没力气去思考,只能苦笑着继续忍受雨水的侵袭。
风轻絮撑着伞,慢悠悠走在潮湿的鹅卵石小道上,雨珠沿着光滑的伞面淅沥沥滚落,打湿了她素色的裙摆。她身后是面无表情的风绝尘,一手撑伞,一手勾着一坛泥封着的秋露白。
空气里泥土的味道混合着湿润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夏雨中的东宫如秋一般凉爽,道路两边木芙蓉与玉簪花已悄然盛放,散发出属于盛夏的浓郁芬芳。
转过翠□□滴的竹林,“凝香园”三个字豁然出现在眼前。
风轻絮轻车熟路地走进去,环池绕廊,一路走到一个有棵老槐树的院子里。
老槐树冠大叶盛,郁郁葱葱,青中泛白的槐花苞熙熙攘攘,串串垂落,似乎经雨水一灌溉,马上就要盛放开来。
树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监披着蓑衣正在扫地上的落叶,雨幕中只见老太监耷拉着脸,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地用扫帚划拉着地面,与其说是扫地,不如说更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风轻絮走到离老太监两丈远的地方停下,朝风绝尘使了个眼色。风绝尘立刻将那坛未开封的秋露白伸到老太监的眼前。
老太监斜眼看了一下在眼前晃荡的酒坛子,又用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风轻絮,冷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划拉地面。
风轻絮见状,也轻哼一声,道:“又不是我骗了你,自己着了别人的道怪得了谁,既然不要我们安慰,那这酒我们就自己喝了。”
原来这老太监正是守着凝香园的福公公,因昨日被李荣华的婢女见秋骗着离开园子,使得李荣华与杨晓寒二人得了空子进入园中,心中甚为恼怒,连着扫了两天的地,即使今日瓢泼大雨,仍解不了心中的郁结,在园中穿着蓑衣扫地。
福公公听此话,却是头也不抬,不为所动。
风轻絮也不恼,只对风绝尘道:“将军,既然福公公不要这秋露白,我们这便去亭子里把这酒开了封,我这身上正觉得有些凉,喝了好暖暖身子。”
说完也不待福公公说话,风轻絮自行走向三丈开外的望月亭,风绝尘提着酒紧跟其后。
一进亭中坐下,风绝尘举手便拍开泥封,沁人心脾的酒香顿时四溢出来,倒一杯在手中,只见此酒色如秋露,酽白甘香,闻之已醉。
福公公听见封泥碎裂的声音,不禁手中的扫帚一顿,很快却又背过身去继续扫地。
风绝尘将酒递给风轻絮,风轻絮轻呷一口,只觉此酒入口柔和清爽,在味蕾上滚动时芳香醇厚,咽下去以后口中馥郁甜绵,余味无穷。
风轻絮不禁叹道:“怪不得某人喜欢秋露白,这味道,瑶池玉液也不过如此吧。”
说着,风轻絮瞥了一眼雨中的福公公,果然,福公公的身形又是一顿。
福公公早就闻到了雨中若有若无的酒香,那种熟悉的味道让他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但是一想到昨天居然被一个婢女骗了,只觉得万分耻辱,便又强忍住冲到亭子里的冲动,只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风轻絮一个人喝觉得不过瘾,怂恿着风绝尘一起品尝:“将军,你也来尝尝吧,这秋露白可是东宫珍藏二十年的陈酿,寻常人可喝不到。”
风绝尘却一脸拒绝:“我从不喝酒。”
风轻絮眼中写满不认同:“一个男人居然不会喝酒,简直是奇耻大辱,形同不举。”
风绝尘一听,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勉强稳住身形,怒道:“我是不喝,不是不会喝。”
“那你喝一杯。”风轻絮引诱道。
“喝酒误事。”风绝尘拒绝上当。
“我今日无事找你。”
“这话你说了很多次,已失去可信度。”
风轻絮不耐烦了,将酒杯往风绝尘面前重重一放,板着脸道:“喝!”
风绝尘一看风轻絮面带不善,只好委委屈屈地端起酒杯,犹豫一番之后,如饮毒药一般,咬着牙将手中的酒仰头灌下去。
孰料酒刚入口,辛辣刺激的味道,让风绝尘的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还未入喉便已“哇”地一声连呛带吐将所有酒吐了出来。
风轻絮看着咳嗽不止,五官几乎扭曲了的风绝尘,忍不住拍桌狂笑,一手指着风绝尘,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笑的快岔了气:“将军啊,你果然不会喝酒!”
这时,一阵风扫过,桌上的秋露白已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可恶!可恶!竟如此糟蹋这秋露白!简直可恶!”
风轻絮忍住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气得几乎跳脚的福公公,以及被他抱在怀里如获至宝的酒坛子,道:“你不是不喝么,管我怎么糟蹋。”
福公公抱紧了酒坛,瞪着风轻絮道:“那我就折了凝香园中所有荷花!”
“你敢!”风轻絮拍案而起。
福公公却不再理会风轻絮,抱着酒坛坐到亭子的角落里,捧着秋露白左看右看,笑纹爬满脸上,然后开始小口细细品尝美酒,一边喝一边砸吧着嘴,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风轻絮见福公公已然释怀,轻声一笑,便要带着仍隐隐作咳的风绝尘离开。
“那位杨良媛……真是位绝色美人啊!”
角落里的福公公忽然发出感慨,却没看向任何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风轻絮瞬间明白福公公的意思,却调笑道:“怎么,连见多识广的福公公都被杨良媛迷了眼?”
福公公哈哈一笑,道:“咱家自入宫以来,就是没根的人,能让咱家迷眼的也就只有这宫廷密酿了。”
风轻絮瞧着福公公似被美酒迷醉了的样子,没有接话,只是等着福公公的下一句话。
果然,福公公转头看向风轻絮,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风轻絮也回视着福公公,他看似迷醉的表情中,原本因年纪渐长而有些浑浊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风轻絮顿了顿,淡淡道:“看来福公公真是喝醉了,这话可万不要让太子听见,否则……我虽能保你一命,你这条舌头却是保不住了。”
福公公闻言呵呵一笑,微眯起双眼,一副颇有感慨的样子道:“是啊,人老了,不中用喽,早就忘了,这条舌头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风轻絮沉默不语。
福公公又看向她,道:“听说杨良媛得罪了皇后娘娘,被罚跪在德阳殿?”
风轻絮点头道:“她摔了皇后娘娘赐给她的翡翠镯,那还是皇后娘娘当年的陪嫁之物。”
福公公却摇摇头,叹道:“果然还是不省心啊,只要宫里来了新人,必要闹上一番,周而复始……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风轻絮哭笑不得:“哪有旧人哭,旧人就算哭,也是在心里哭一哭罢了。”
福公公却嘿嘿笑:“那是别的旧人,太子妃却是不会哭的。”
风轻絮一挑眉:“哦?”
福公公没说话,在嘴里倒了一大口酒,用袖子抹抹嘴角,砸吧着嘴,一脸陶醉的样子。
风轻絮已懒得再听他啰嗦,自顾打开伞,带着风绝尘缓缓走入雨幕中。
福公公看着二人一高一矮极为不协调的离去背影,良久,才低低地道:“因为你是江湖人,哪怕入宫多年,你的心还是不在这东宫里,幸好……幸好……”
待风轻絮回到东宫,婢女蔷薇已手脚麻利地赶过来,接过风轻絮手里的伞,一边吩咐白兰拿来干巾为风轻絮擦去头上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催红樱赶紧去早就备下的香汤池中洒些荷花花瓣为风轻絮沐浴。
蔷薇知道风轻絮最为怕冷,即使是夏季也从不穿薄纱,碰到阴雨天,更是回来便要沐浴取暖,
很快,风轻絮便被婢女一路拥着到了香汤池。
这是宫中特为风轻絮畏寒的体质开出来的一口香汤,平时仅供她一人使用,宫中鲜少有人有如此待遇,便是极为受宠的淑妃也不曾拥有。
风轻絮懒懒地躺在池中,热气蒸腾起来,很快便将她全身蒸的又暖又舒适。
红樱一边洒花瓣,一边笑道:“主子,德阳宫的事如今已在宫中传遍了,杨良媛被罚跪的经过也都传了出来,到处被人取笑呢。”
风轻絮闭着眼睛,未曾言语,仿佛只是在享受这香汤的温暖。
红樱接着道:“只怕以后太子殿下要厌弃了杨良媛呢,这样的美人却莽莽撞撞,连皇后娘娘赏的翡翠镯都摔了,可怎么侍奉太子殿下?”
风轻絮微微蹙起眉头。
蔷薇一看,急忙呵斥道:“哪里学来的饶舌多嘴?太子妃面前卖弄什么?还不赶紧退下去!”
红樱知道风轻絮素来宽容,蔷薇却是严厉,于是吐吐舌头,端着花篮退了出去。
蔷薇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她知道风轻絮不喜人太过亲近,便只是远远站着,揣摩着风轻絮的需要才敢上前。
风轻絮忽然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蔷薇一愣,心里转了下,才反应出来风轻絮是问她是否认同红樱的话。蔷薇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回答。
风轻絮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们果然还是不懂。”
蔷薇呆呆地看着风轻絮,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风轻絮却不再说话,闭着眼睛继续享受满是荷花香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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