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钟朔的吩咐,在村舍后面的山腰隐秘处,一个深坑很快被几个百姓挖好。
很快,被宋襄扒了个精光的士兵,还有那位被砍了脑袋的百姓,被扔进了坑中,掩埋,并对新翻的土层做了特别的掩饰。
山脚下现场的血迹也已经被宋襄带人清理了一番。
不过一名队主连同七名士兵消失在了这附近,想要完全掩藏是不可能的,只要有心寻找,兴许用不了多久,官兵很快就能找到此处的猫腻。
看到贼兵已经被清理掩藏,周围百姓心头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有人心里甚至抱有侥幸,生灵涂炭的世道,几个官兵突然消失了不是很正常吗?
兴许官府没有闲暇来追究过问呢?北边的幽林不是经常也有连尸体都没人收敛的贼兵吗?
即使最后官府来调查了,并且翻出了被埋葬的这几个士兵,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世道,唉……苟活一天算一天吧。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当大家拿着锄具回到村舍时,先一步回来的老汉,就发现有两户人已经人去屋空了。
“刚刚还在,转头家里连锅都不见了,定然是逃亡离开了。”周伯跑来向钟朔汇报。
老汉姓周,老妪是他妻子郑氏。
“恩公,他们是不是去报官了?”周伯忧心问道。
“放心,应该是去逃难了。”钟朔回应道,毕竟这是灭门的重罪,不是谁都有勇气留在原地坐以待毙,有人举家逃离完全正常。
至于说去报官,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去送自己进虎口。
“将军,东西都已经藏好。”这时候宋襄过来汇报,附身过来轻声道,“在此处最南边那处荒弃的土屋中,就是竹林另一边那间,上面盖着满了茅草。”
这一网下去收获不小,总共收缴到了五副甲胄,其中四副筩袖铁甲是那名队主及其亲兵的,还有一副受损的皮甲是那名伍长身上扒下的,此外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兵刃。
虽然战祸连连,但这些依然珍贵,环首刀还可以在民间找到,但对于制作复杂的铠甲来说,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得到的了,一般人也不敢拥有。
即使在军中,有一大部分士兵也只能身着戎衣,那伍长底下的三名士兵便是如此。
“将军放心,那里竹木严密,外人一般若是不加注意,连那间土屋也很难找寻到。”
清晨,太阳初上。
“恩公,吃饭吧。”郑氏端来两碗饭,分别和蔼地递给了钟朔和宋襄。
没有经过加工的小麦直接煮熟,味道十分粗粝,难以下咽,但这是郑氏一家最好的食物了,此刻他们自己碗里却是从后山薅来的不知名野菜。
几人都不自觉地蹲在了阳光照耀的土墙附近大口吞咽着,升起的太阳慢慢驱散了山脚的阴冷。
尽管粗粝,但对于一整晚都在消耗的钟朔来说,碗里身上至少暖乎乎的。
光柱从山顶斜下在屋顶,茅草屋顶里上又冒出袅袅炊烟,此刻的和煦与之前的悲怆无奈相比,恍如隔世,不禁让周伯有些呆了。
“快些吃,发什么呆?吃完上山去给恩公采草药去。”郑氏推了周老头一把。
“哦。”周伯回神过来,“恩公稍待,小人吃完马上上山。”
一旁宋襄瞅准空子,开口问道:“北伐军已经进据兖州,兴许很快就能北上冀州,不知何时进军青州?”
何时?
呵,没有时日。
“只可惜祖逖将军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宋襄忍不住颓然道。
钟朔并未直接回答,倒是惊讶了:“你如何知道这些?”
“不瞒将军,小人好远游,之前听到有人说起这些。”宋襄接着又迫不及待问,“不知将军何时归兖州,小人愿意追随前往。”
“这……不急。”
回是不可能回去了,回去最终怕是会落得个比如今还惨的下场。
接下来祖逖那草包弟弟会将堂堂的北伐精锐,一步步带成触之即溃的残兵败将,而他自己本身不仅生前狼狈不堪,身后还会受千夫所指。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便是召回自己另一支斥候队伍,然后安顿下来。
只是原本要在据此不远的怀村或者附近落脚,现在已然不可能。
一名队主消失,接下来这一带肯定少不了军队活动的踪迹,甚至能吸引来东莱郡守刘巴的目光。
若是此刻这附近突然聚集一大帮人,被发现自然是迟早的事情,稍有不注意,便又是被围的下场。
附近虽然并不平坦,但是却也无险可依,地形根本不适合常驻。
放下碗,钟朔便将宋襄找了过来,因为有伤在身,替自己拦住赶往约定地点的丁琚等人,并召回的事,只能委托宋襄去跑一趟。
好在此时他和宋襄也算交情不浅,至少能够信任。
“将军请放心,在下知道在哪,这一带恐怕没人比我更熟了。”宋襄欣然应下,口气中已经自动站在钟朔麾下了,有板有眼。
“但有所误,在下愿意军法从事。”
宋襄离开后,敷上了周伯从山上采来的草药后,打了声招呼,钟朔便朝着南边竹林的小屋那边而去。
这里不止藏了他目前急需的军资甲胄,还有那个留下一条命的队主也被宋襄绑在了那里。
可当钟朔刚穿过竹林要踏入废弃的土屋时,周伯突然气喘吁吁地追跑了过来。
“将军,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贼兵吗?”钟朔心头一惊。
“不是,是山中的贼匪!”周伯道。
晨光渐渐高上,却突然冒出一群凶恶之人,打破了刚从惴惴不安中平静没多久的村舍。
“你们要干什么!?”
“少废话!快滚!”一群贼匪首先窜入了一户模样尚且完整的土屋,不由分说将人往外推。
见对方哭着死抱住屋中间的柱子,无论拳打脚踢也不松手,贼匪直接拔出了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很快一家人拖了出去,扔在了院中,小孩子躲在父母怀里被惊得哇哇大哭。
“立刻派人把守四周,警惕敌人!”
领头的高乾站在东边的一处山坡上,看着下方散落的村舍及其附近地形,颇为满意。
下方地势高低起伏,而且房前屋后竹木林嵌落其中,明显不利于骑兵冲击,却十分适合隐蔽埋伏。
当然,这座村舍就在山脚下,若有不测,他可以很快带人往东进入东莱群山,进山的路就在他此刻站在的山坡下。
“队主,已经为您找好休息的地方了。”一名贼匪跑上山坡禀告。
“让人将所有粮食都搜集起来,拆了屋舍,命其将木料和砖石搬运到这座坡上。”高乾一边下坡一边命令。
“是,队主。”
除去把守四周的贼匪,其他贼匪都窜入了散落的屋舍当中。
钟朔刚往回穿过竹林,便听到了村舍中鸡鸣狗叫,那些贼匪在院中扑鸡捉狗。
随后,他便看到贼匪从屋中出来,手里拖着袋子,袋子上挂着人,人拖在地上。
“放手!”
“大人,求求你,这是我家最后一点粮食了!”老人哭着死抱住粮袋。
秋收虽然刚过,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劫掠粮食了,手里死拽着的是他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还不知能否挨到来年耕种。
“最后一点?”贼匪当即冷笑了一声,拔刀一刀顶在老人鼻尖上:“老奴,少跟我耍滑头,老实把藏起来的粮食也给我交出来!”
大致观察了下,这伙贼匪至少有两百人,猫身在竹林边的钟朔并没有轻举妄动。
“是乌山里的那伙贼!”周伯咬牙切齿地说道,“几年前打西边来,这几年可把我们祸害惨了!”
“中原来的流民?”钟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