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当朝阳染红东边云霞时。
从东莱群山往东莱郡治所掖县的方向,也一路凝红,场面骇人。
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寒鸦不断袭来。
钟朔手执长槊,立于树下,遥望着东莱郡的方向,坐下战马也早已疲乏不堪。
“清理战场。”钟朔下令。
很快,从曲成县fo来的车不够用了,甲胄兵刃塞满了所有大车。
除了上千被斩的东莱郡兵身上所有武备,还有其他为逃得一线生机的东莱郡兵,盔甲兵刃也丢了一地,此刻被宋襄带人如捡钱似地一路捡起。
其中有为数不少的筩袖甲,皮甲,强弓,箭矢,环首刀,长矛,甚至还有少量劲弩,而且还是蹶张弩。
显然,刘巴这支军队的装备,要比钟朔想象中要精良不少。
刘巴治下东莱郡的很大一部分战备,恐怕都在这里了。
有了这些战备,待修缮好后,将坞堡此刻五百人的战兵队伍全员全副武装,已然不成问题。
“将军,让刘巴老儿跑了,实为可惜。”
灌京打马过来,嘴上虽然遗憾,但从其沾满血迹的亢奋表情来看,显然体内热血还在涌动。
“孟朗,你与子涧带人在山脚挖下大坑,掩埋敌军。”钟朔说道。
“为何?”
灌京当即便纳闷了,“将军,将士一夜酣战,已然力竭,将贼兵弃尸荒野即可,何必再劳累将士。”
“照做即可。”钟朔说完,便往别处而去了。
兵戈纷飞的世道,弃尸荒野是普遍现象,否则荒野之中也不会有那么多枯骨,祖逖也不用在豫兖二州收葬遗骸,以收民心。
有时割下首级,高悬挂起,晾晒风干,威慑敌人都是基本操作。
甚至有虏寇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高冢,名为“京观”,场面更为让人骇然。
更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历史上六十多年后,前秦苻坚大帝的族孙苻登,因打仗缺少粮饷,干脆不带粮饷,全军直接以被斩杀的敌军为食!
多杀多吃,少杀少吃!
这就是目前的世道,一个以后世人思维,难以想象的残酷血腥野蛮的世道。
不过,钟朔此刻想的是如何将眼前这些武备,以及从曲成县顺来的这么多辎重带回山中坞堡。
山里难走,车子不通,该如何是好?
…………
东莱山脚下这一战,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东莱郡。
曲成县。
之前在钟朔率军偷袭之时逃过一劫的少数曲成县士兵,听闻太守大人大败而逃,顿时再度弃城逃散而去。
此刻,曲成县俨然已经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贼兵逃了。”有人很快发现了。
“不知钟朔将军什么时候进城?”
“北伐军真的来东莱郡了?”路上有人在互相问。
“从山脚到掖县的路上,一路都是贼兵的尸体。”
城里一处酒肆里,有个来城里打酒的老农对围观自己的人说道,“厮杀声响了半个晚上,到清晨才停歇。”
“某在山脚看过贼兵和贼匪厮杀不少,却从来没有看到如此骇人的场面。”
“怎么可能?”有在旁喝酒,一身袍服的男子当即质问,“我听闻那钟朔只有兵丁一百,如何能够打败刘巴率领的两千郡兵?”
“如何不可能!”
老农当即急了,“我亲眼所见一地的贼兵尸体,此刻被钟朔将军掩埋,不过路上血迹依然还在,你可自去一看。”
“果然是祖逖将军帐下的猛将,单凭一百人便能够大败刘巴!”
“恐怕这东莱郡很快就要易主了!”
酒肆里众人不禁纷纷惊叹。
“易主又如何?我等不用再受刘巴张邵等獠的鸟气!”
见冠冕堂皇的人似乎还不信,那老农嘬了一口酒,又说道,“你若是嫌东莱山太远,还可去城外一看,钟朔将军麾下此刻正在招收流民。”
“此话当真?”
正一排坐在酒肆屋檐下乞讨的乞丐,当即腾地站了起来,急问道。
“当然,尔等去一看便知。”
老农话音未落,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便头也不回的拿着破碗朝城门外奔去了。
稍后,从酒肆打酒出来的老农,并未直接出城,而是七拐八绕,拐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赫然见到眼前一身破烂,脸面乌漆嘛黑之人时,登时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走。
“老伯不必惊慌,是我。”宋襄撩起自己散乱的头发以便对方相认。
“大人……您这是?”老农当即便懵了,明明一个穿着盔甲挺威严的将军,为何突然一身乞丐打扮。
“嘿嘿……”宋襄并未多解释,而是将手中一袋钱币递向了老农。
老农并未接纳,支吾道:“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
宋襄一愣:“你说。”
“可否让我儿也追随钟朔将军?”
老农心思活泛,眼见兵戈又将大起,与看儿子不久后很可能被刘巴强征而去,死在沙场,不如让其追随北伐军。
“咳,我当是什么呢。”宋襄眼中一亮,当即应承了下来,将钱币塞道了老农手里。
随后,陆续有城外农夫模样的人,来到这条巷子,从宋襄手里领了钱。
发完佣金,宋襄便往城外而去了。
一到城外,手一招,很快其他几名身着破烂行头的人便跟了上来,朝着不远处人群聚集之地而去。
定睛一看,赫然便是田光几人。
曲成县城门外边,破漏的帐篷草屋随处可见。
这是早前从别处逃难而来的流民所搭建的,特别是从中原而来的流民。
青州虽然也不安宁,但是相对于混乱黑暗的中原,俨然是一个有机会苟活下去的地方。
只是此刻这些屋棚罕有人住,先前刘巴张邵等强拉硬拽的征兵,把这些流民吓得逃离,绝大部分已经逃亡了山中,靠着野人般的采摘生存。
不过,满城都在谈论北伐军,以及北伐军招募流民的消息,还是将城中各处角落的流民乞丐,迅速聚拢了一小批,来到了城外。
一队军士俨然被流民乞丐所包围,一边散发饭食,一边厉喝,防止众人抢食。
饭食的喷香,死死勾动着久未饱食的流民。
可却限量,一个人只能装上一碗。
此时宋襄来了,指着自己身后的田光等人,对着军士谄笑道:“大人,我找来了五人。”
军士点头,然后不止分给了田光等人一人一碗饭食,还一次性递了五只碗给宋襄,碗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麦食。
宋襄脸上当即美滋滋,捧着碗便开始狼吞虎咽。
旁边的流民都看呆了,当即问道:“大人,何故给他如此多饭食?”
“每带一人至此,就能多得一碗。”军士回应。
闻言,流民们当即一愣,随即捧着碗便四散而去了,有人还一边吃一边撅着屁股往山里跑去,唯恐自己跑慢了。
现在哪里流民多啊,当然是山里了。
一旁宋襄眼见如此,差点没被碗里的饭食呛死。
心中不由惊叹,将军乃神人啊,竟能想到如此妙计!只需要几句话即可。
仅仅两天后,宋襄更是大开眼界,曲成县外面,原本四散躲避的流民,竟然聚集了有近千人的规模。
在丰衣足食,又有庇护的诱惑下,大部分人很快便决定拖家带口,接受钟朔北伐军的招抚。
等钟朔看到堆在隐秘之所的粮饷辎重,在军队看押下,由流民不断往坞堡搬运时,不禁咧嘴一乐。
谁都不能逃过后世的拉人头战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