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暗。
出了东莱群山许久,已经是平坦大地。
寒冬凌冽的风席地而来,让人的脸面感到刺痛。
田间长势喜人的冬麦,倒是难得一抹亮色,只是广阔田间却早已不见了一人。
“传令下去,只在道路上行军即可,切勿践踏百姓麦苗。”钟朔说道。
“是。”
稍后,全军队形愈加齐整。
远处,坐落在田间的各处屋舍,虽然大门紧闭,窗户却纷纷打开了一条缝隙。
“阿父,这便是兖州贼人?”家中有十来岁的少年问道。
“嘘……小声说话。”凑头一起从缝隙中往外瞄着的父亲当即呵斥道,“休要胡说,贼人那是贼兵叫的,他们可是祖逖将军帐下的北伐军。”
“哦。”少年点头,眼中微微发亮,“那为首的将军,看着好威武。”
“嗯。”男人点了点头,“不愧是出自北伐军,听说前阵子只有几百人而已,眼下看着旌旗招展,至少有几千人之众。”
“良人,他们都行军于田野之外呢?”旁边妇人说道。
“嗯,这必然是有将令要求如此。”男人点头,随即喃喃道,“不知此战会如何?”
“将军,离掖县已不足二十里。”
宋襄打马前来禀报道,“距离此处十多里的地方,便是某之前说的那座小山岭了,山岭距离掖县只有四里而已,山岭上树丛甚密。”
“好,下令缓行,早到无益,只需晚间抵达彼处即可。”钟朔嘴角一勾。
随后,全军速度立刻下降了一个档位。
直到色完全暗下,全军才悄然抵达一处面向掖县的小山岭脚下。
说是悄然,自然是瞒不过刘巴派出城哨探的斥候。
“兖州贼人有多少人?”刘巴问来报斥候。
“贼人斥候一直射杀我等,将我等驱逐开去,距离太远,难以探查出贼人具体有多少人。”斥候说道。
“大人,贼人自称五千人,想必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张邵说道。
“大人,兖州贼人在城外山岭旁驻扎。”外面又有人来报。
“速上城楼一探究竟。”刘巴当即说道。
然而,当他站在城楼上朝城外看去时,心中登时冒出一些凉气。
城外黑暗,但山岭旁边,已经是火光一片透亮,整个山岭都被照了个透亮。
火光掩映之间,是无数的帐篷,连成一大片,将整个山岭脚下挤得满满当当!
还有营地周围,竟有如此多的旌旗飘扬!
如此观之,贼人似乎不止其自称的五千人。
此前只报五千人,如此难道是想麻痹我等?
“大人,这应当是贼人的疑兵之计。”
张邵见刘巴表情变了又变,当即明白了刘巴心中所想,因为他心中也忍不住震惊了下。
“如此短的时间,贼人不可能招募到如此多的流民,况且,东莱郡恐怕也没有如此多的流民。”
张邵心中颇为心虚,东莱郡有多少流民,他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猜测应该没有这么多。
“无能。”
刘巴凝重的表情没有变化,听张邵之言,便知张邵也没有多大底气确认。
“为何流民全部投效了贼人,而你招募却寥寥无几。”
张邵只能耷拉下脑袋。
“速去派人出城,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查探出贼人有多少人马。”
“是。”
“另外,再派人往东,查探蒋壬大军情况,并随时回报。”
刘巴不敢大意,如此情况之下,他必须要用好这支奇兵,保持沟通连结,最好能够偷袭成功,然后他再率军从城中冲出掩杀。
城外。
钟朔也远远看着屹立在大地之上的掖县,他猜测此时刘巴定然在城头上伸长着脖子。
“将军,营帐已经安置妥当。”灌京禀报。
钟朔点头,看着身后这些一顶接着一顶,最终连成片的营帐,不禁微微心痛了下。
从徐氏和晏氏获得的布帛,这可就一匹都不剩了。
“将军,前日我等谎报兵力,为威慑贼兵,实属正常,若不奏效,亦无大碍。”
一旁裴峤问道,“可我等此番前来,只要发起攻击,贼兵一眼便能看出我等虚实,如此,此番虚增营帐,岂不是徒增靡费?”
钟朔笑了:“裴先生,明日天明之时,你必然会心中万分庆幸,有如此多的营帐在此。”
裴峤当即一脑袋问号,刚想再问一句,却有斥候前来汇报。
“将军,城内出来不少贼兵斥候。”
“传令,袭杀对方斥候,务必将其排除在距离大营两里之外,令其不得探我大营虚实。”
“是。”
“另外,派人潜入掖县,通知丁琚。”
斥候很快去了,消失在夜色之中。
“裴先生,光有营帐定然无法骗过贼兵,还得有足够的兵力才行。”钟氏说道。
稍后,裴峤知道了钟朔口中足够的兵力是什么,也明白了此行为何带如此多的干草的原因。
在钟朔的命令下,全军将士瞬间投入到了扎草人的手工作业中,以及为草人娃娃配一身合身的衣服。
然后,这些草人便趁夜搬上了大营后面的小山,掩映在山岭树丛之中。
看到这熟悉的操作,宋襄不禁笑了,而灌京和裴峤看到这山中多出来的五千“兵力”,心中不禁暗叹。
只是他依旧不太明白钟朔心中的计议。
而此时正忙着般草人安置在山岭的队伍之中,一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伍长,某突然肚子疼。”这名士兵突然说道。
“疼便疼了,抓紧,若是耽误了事情,小心将军降罪。”伍长头也没回说道。
“伍长,某憋不住了。”士兵一脸痛苦的样子。
“赶紧滚去!就你屎尿多,浪费将军粮饷!”伍长当即便骂咧开来了,“速去速回,若是某发现你借机偷懒,定让你吃了回去。”
“欸,好,多谢伍长。”
士兵说完,便捂着肚子一路朝山岭上而去了。
不过,他并未找地方蹲下,而是一路窜上去,直接翻过了山岭,头也不回地朝着东边急速而去。
与此同时,距离掖县两里之外的地方。
黑夜已经将一切几乎完全隐踪,只有远处地火光将一些轮廓微微照出一点,其中几个人影若隐若现,眼中因为反射火光的关系,正幽幽发亮。
此刻,他们正不断往不远处钟朔大营摸进。
太守刘巴已经祭出了重赏,只要摸到大营近处,探得大营虚实,那便是大功。
然而,当他们再往前摸索了一些距离之后,发现眼前草中出现几点光芒,分外阴寒。
嘶……
还没等他们吸完那口凉气,那光芒朝着它们急速而来。
“蒽!”
“蒽!”
顷刻间,几人都分别中了数箭,再也动弹不得。
如此场景,在这一晚上,陆续发生在距离钟朔大营两里附近的面向掖县的方向。
其中,有一队斥候抓到了对方斥候的活口。
“口令?”一名斥候将寒冷的刀芒架在了贼兵斥候的脖子上,他是之前被丁琚派出掖县给钟朔送信的斥候。
贼兵斥候忍着身上剧痛的箭伤,只能说了。
稍后他便躺在了地上,而从他口中得到口令的斥候,则朝着掖县而去。
很快,他便凭着口令成功进入了掖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