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到处都是豁口的瓷碗,扒拉着用筷子根本夹不上的玉米糊糊,面前地上搁着一叠黑色的条状菜,已经看不出腌萝卜的本来样子。
秦怀瑾倒是吃的很香,三两口把自己碗里的玉米糊糊吃完,把目光看向了陈默。
真的是饿了,一天的奔波到现在才吃的上一口热食,对于把吃看的比命都重要的胖子来说,真的是不容易。
把碗递给胖子,陈默起身走到摆放在院中的黑色水缸前。
掀起用玉米杆做成的盖子,所剩不多的水里还漂浮着许多混浊颗粒。
“怎么了,充满善心的陈默,觉得受到委屈了”?
小妮子三两口吃掉了玉米糊糊,甚至连秦怀瑾都不敢下口的腌萝卜都吃了好几根,被晒得通红的小脸上带着些许戏谑。
“还有很多比这还穷的地方,我去过几个,但更多的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这里还算不错。
至少地势平坦,交通还算可以”。
还真是看不出来,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热衷于和他斗嘴的小妮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陈默好奇的问道,“你去做慈善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个秘密”。余淼淼挑了挑眉。
王道全正蹲在门槛上,有一口没一口的砸吧着烟锅,一股呛鼻的气味从嘴里喷出的烟雾中传来。
陈默皱着眉头看着远处地势略高一点的土坡上,破落的院墙里歪歪扭扭的旗杆上,早已褪色的鲜红色旗帜,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
“王镇长,怎么没有听见一点动静呢,都出去打工了吗”?
“不嫌弃还是叫我道哥吧,这镇长,嘿嘿,听着别扭”。
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嗓音,王道全又露出那副憨厚的笑容,开口解释道,“都早早睡下了,少动弹动弹,饿的慢”。
“就吃点这,还用动弹,撒泡尿都没……”
话还没说完,余淼淼一脚踹在秦怀瑾屁股上,肥胖的身子一个趔趄,直接爬在了地上,黑色裤子上有着一枚沾满黄土的鞋印。
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扭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的小妮子,低声解释道,“我开玩笑的”。
“真是何不食肉糜啊”。陈默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
就那点可怜的玉米糊糊,王道全和他老婆刘丽丽分明一口没动,盛饭的时候喉结耸动的模样,依稀还在脑海中。
刘丽丽简单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院里唯一间看起来能挡点风的土坯平房里。
按这家伙的说法,难不成还是在土炕上做瑜伽不是。
“现在要么拿着相机出去拍摄,要不就收拾东西滚蛋。
现在老子就给秦淮打电话,爱谁谁,大爷我不伺候了,从那来滚那去”。
平时里耍耍无赖,吹吹牛也就罢了,一路怎么来的能不知道吗。
蹲路边吐的时候忘了,能蹦哒了又开始犯浑了。
陈默拿出电话,听到耳边响起幽幽的话声。
“这儿没信号……”
说完爬起身子从包中翻出摄像机跑向了街道。
“道哥,别介意,这小子从小不食人间烟火,别和他一番见识”。
陈默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小土坡,“那就是镇上的学校吗”?
“对,就这么一个小学,初中还得去隔壁镇上。
以前倒是有个初中,就是人太少了,没办法教书先生慢慢都走了”。
王道全抽了一口烟锅,眼神就和飘出去的烟雾一般迷茫。
这就是个死循环,就像消失不见的砖楼一样,单纯的靠身体卖力气的年代早就没有了。
谁都知道学习是金银镇唯一的出路,可就这条件,干涸的土地每年也只能种点耐旱的玉米。
想要小麦,那真得指望老天爷赏口饭吃了。
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地方,指望踏踏实实坐在教室里学习。
在王道全看来,这就像是他唯一一次去市里的时候,坐在敞亮的会议室听着机关大会,主题是让梦想照亮现实。
昏昏欲睡的会议,可能唯一算的上的收获,就是这地方他娘的比自己梦里的还美。
桌上的橘子也没舍得吃,厚着脸皮装兜里给了自己二妮。
嘿,那小妮子笑得那副模样,到现在自己还记得。
作为全镇唯一一个去过市里的人,平日里没人在乎的镇长王道全,在那段时间感觉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讨好了几分。
“再苦也得让上学啊,只要能出去一个,心就活了,就有奔头了,有希望了”。
陈默摇摇头,以前偶尔还会羡慕班里那些家境好点,现在看看这里,觉得简直投胎到了天堂。
“默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王道全露出了一丝讨好,小心翼翼的说道。
陈默点点头,“可千万别叫默哥,我这年纪,有话直说吧,来了就是想让这变得好一点”。
“那我直说了,要说不对,您就当我放了屁”。王道全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
“您看着这样行不行,把那什么模块化学校换成砖楼,一来成本低很多,也能给你们省点钱。
二来也可以给镇上不少人给个活干。
这指望种地真是太难了,终于听说要修学校了,好多人眼巴巴盼着”。
可能看着陈默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王道全来了精神,伸手拍了拍自家院墙。
“看这还是土坯,结实着呢,到时候盖成砖楼,保证用个几十年没啥问题。
这些人干活你放心,给管顿饱饭,也没别的本事,都是卖力气的好手。
工钱看着给就行,当然,默哥您这身份,也不会少给是不是”。
看着憨厚的笑容,实际有着被这狗娘养的生活逼出来的智慧。
陈默觉得自己闷得慌,就像沙子进眼睛,呸,就像把眼睛丢进沙子里了一样。
就为了点工钱,为了给镇上这些人稍微添一点收入,好歹王道全也算是堂堂镇长。
这副低三下四的模样,看着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开口喊着默哥。
可能王道全以为这是一件没什么好犹豫的事。
他没有任何私心,就是单纯的觉得那种只有市里才会有的模块化建筑实在是太浪费了。
而且又能给当地的壮劳力创造一点点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可依然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摇摇头,在旁边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孩,都露出的惊讶目光中,说出了最不可能的话。
“道哥,恐怕我真的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