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的皇后,是太师魏忠义的独女——魏清姿,如今正是双十之年,比裴峰大了两岁。
太师位高权重,却只有一位发妻,并无妾氏。也只得了这一个女儿,从小便精心教养,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魏清姿六岁那年,便以一首《咏梅》诗,名冠京都,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八年前,还是裴峰带兵闯宫登基为皇,便由太后和太师定下了,聘魏清姿为皇后。
两年前,裴峰年满十六,已到了大婚亲政之年,便如期娶了魏清姿为皇后。
在这京都之中,虽然有幸得见帝王面的女子不多,可谁都知道,这裴氏历代帝王都是容颜俊俏,器宇不凡。
大婚当日,那十里红妆金碧辉煌,十六人大轿将太师千金迎入宫中。
但凡京都女子,无一不对这位太师千金羡慕万分,一朝入宫,既有了英俊郎君,又成了大齐最尊贵的女子。
那日夜里,裴峰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凤梧宫中。
他早知道皇室大婚繁琐,却没想到竟然是那么的繁琐。
白日里,这里该走几步,那里该先迈那条腿,什么地方要转身,全都要事先背熟。
还好这辈子只要大婚一次,若将来再多一次大婚,他怕是可以直接累死在大殿了。
不过他早就明白,他是皇帝,天下人以为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其实,他连自己选择妻子的权利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若要亲政,就必须大婚。而眼下,他若要大婚,就必须娶了太师千金。
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虽然自己很无奈,太师千金其实也很可怜。她从未见过自己,却要嫁给自己。她和自己一样,没得选。
想到这里,裴峰不禁叹了口。他此刻正坐在桌前,那桌上铺了大红色龙凤织锦的桌布,又摆了一桌子的红枣花生什么的。
这一日,到处都红的让他眼晕,他不愿再看,自斟自酌了一杯。不远处的红鸾帐下便是盖着大红喜帕的皇后。
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先去掀喜帕,然后亲亲热热的和皇后喝一杯交杯酒,再然后就像礼官告诉他的“红鸾帐下度春宵”。
那礼官和他说道这里的时候,眼神分明充满了笑意,却还假意一本正经。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头痛,两人连见都没见过,还度什么春宵啊。
他缓了口气,深感此时的气氛太过尴尬,便决定打破僵局,对着魏清姿说道:“皇后今日也辛苦了,这大婚确实又麻烦又累。”
“陛下此言差矣,皇室大婚必要显出帝王之家的庄严肃穆,原就应该如此。陛下和臣妾更该以身作则,维护皇室尊严。又何来麻烦之说。”
魏清姿的声音清亮,一听便是年轻女子,可在裴峰听来,却觉得那喜帕下好像不是一个女子,而是太师本人。
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皇后所言极是。”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此时,魏清姿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心里不由感叹,一个皇帝,怎么连掀个喜帕都拖拖拉拉的。
不过自己此刻已经嫁给他了,凡是也得想开些,只能耐着性子说道:“陛下此时应该先掀喜帕。”
她为人本就清冷,此时她自己虽不觉得,但言语中已又多了几分责备。
此话一出,竟然坐在桌旁的裴峰不禁虎躯一震,仿佛听见太师对自己说“陛下此处用词不妥。”
裴峰此刻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却也只能拿起喜秤,走到床边。
当走到魏清姿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他真怕自己掀开喜帕会看到太师。
魏清姿在喜帕下,看到裴峰走到自己身边,又停下了脚步,似有踌躇。心中不禁想到,怎么他掀个喜帕都要犹豫半天。
魏清姿不知裴峰心中所想,只是越发觉得此人扭扭捏捏。
喜秤探进了喜帕,随着喜帕滑下,这对天下至尊的夫妻,终于见了第一面。
裴峰自不用说,他一张俊脸棱角分明,一双凤眼炯炯有神。少年为帝,他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双凤眼丝毫没有减弱这份气势,倒是为他刀削斧刻的俊脸平添了几分柔和。
而这魏清姿,其实也是个美人,她容颜清丽,眼眸清亮,尤其是嘴唇,嘴角生得微微上扬,如同在微笑一般。只是她为人清冷,周身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寒气。
照理说,这两人也是郎有才女有貌,可坐在一起却偏偏都让对方提不起兴致。
在魏清姿眼里,丝毫看不见裴峰的帝王之气,只觉得他扭扭捏捏,又生了一双凤眼,怕不是个娘娘腔。
而在裴峰眼里,也丝毫看不见魏清姿的如画容颜,只能看到她眉眼间严肃的神情,像极了太师。
如此,两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帝后之间,连交杯酒都没有喝。
他们就这样一个人在床上,一个人在榻上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裴峰如同逃命一般的去上朝了。但想到自己仿佛与太师同房了一夜,马上上朝又要见到太师,裴峰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
而魏清姿在看到裴峰离开后,才深觉自己周身轻松了起来,收了一身的寒气,心情愉悦。
哪怕过了整整两年,魏清姿早已知道了裴峰不是娘娘腔,裴峰也想明白了魏清姿不是太师。
可这两人相处起来,就是说不上话。
一开始,裴峰也是常常去看看魏清姿的,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她已经嫁入宫中,终归是他的妻子,他若漠不关心,实在不应该。
可后来,他感觉到魏清姿其实不太待见自己,但凡自己去,总是形容僵硬、言语冷淡,便也就去得少了。
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竟培养出了一种“互不相干”的默契……
这一日一早,李福全便亲自前来传了旨,说裴峰下朝后即会驾临凤梧宫,让皇后好生准备。
魏清姿心中奇怪,除了十五十六,是祖上的规矩,裴峰不得不宿在凤梧宫,平日里他是几乎不来的。
当然,裴峰就算是宿在凤梧宫,两人也是没什么话说,通常是一个在正殿看书,另一个在偏殿看书。
魏清姿心中不解,便问李福全:“李公公,陛下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福全恭敬地弯着身子,似有为难地答道:“皇后娘娘,这……奴才哪儿能知道啊……奴才,也不敢问啊……”
皇后自然知道他有意搪塞,并未言明真相,冷笑一声说道:“罢了,公公回去吧,本宫知道了。”
说罢,李福全便躬身退下了。
凤梧宫中,裴峰和魏清姿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呆,气氛沉默、尴尬。
这两人素来没话说,若硬是要坐在一起,便会像这样,各自神游。
裴峰自然是有来意的,只是他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魏清姿虽然长相柔和,一点都不像太师,可她说起话来,实在太像太师了。
故此裴峰每次想开口说起采选之事,总不免有些尴尬,如同一个学生在和自己的老师讨论自己今年该如何纳妾一般。
魏清姿等了良久,仍不见裴峰说话,早已坐不住了,她心中不禁再次觉得,这裴峰怎么老是扭扭捏捏的。
他既不开口,她只能先开口了,“陛下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裴峰见她开了口,便顺势说道:“朕听说,再过两个月便是采选之期……”
裴峰还没说完,就被魏清姿打断道:“陛下今年该不会又不想采选吧,太后日前已下懿旨,今年必是要充盈后宫的。陛下后宫凋零,只有几个大臣进献的女儿,实在不成体统。”
裴峰听后愣了愣,他向来不管后宫的事,原来,他后宫还有几个人?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有个皇后而已。
“依朕看,这采选就罢了吧,朕亲政不久,仍该以国事为重。但既太后有旨,便礼聘几位氏族官宦之女吧。”
魏清姿听闻,心中道有些惊讶了,裴峰向来不管后宫事,今日怎么会与自己提起此事。